1.第十三歌將軍府(1)
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手拿銅鑼,順街吆喝:「叱干城的百姓們乍起耳朵聽著,拓跋魏要取道叱干城,前往西域地面收復塔里木盆地。我叱干爺已經同意借道與它。拓跋魏虎狼之師,立馬就至,各位順民百姓,蒼生草芥,識相者趕快迴避,當心馬蹄子不長眼,一蹄子下去要了你的小命!」
敲鑼開道的人後面,是一溜兒如狼似虎的兵丁。
這叱干城是隴東高原上的一座名城。官方文書中,叫它隴東城。但是老百姓習慣於叫它「叱干城」。
那守城的爺兒姓叱干,城中的百姓也多姓叱干。叱干是鮮卑人的一個大姓。鮮卑在冒頓的年代里不叫鮮卑,而叫東胡——東北地面的胡人。後來東胡為匈奴所敗,東胡人一路逃逸到大興安嶺地面,後邊冒頓大軍窮追不捨。
最後東胡人分別被趕到了兩座山上。一座叫烏桓山,一座叫鮮卑山。東胡人於是改了旗號,將手一指,以腳下的這山為族名,一支曰「烏桓」,一支曰「鮮卑」,這樣才躲過一難,生存了下來。那烏桓族後來在史書上還屢屢出現,史書上就曾有過曹操北征烏桓的故事;而那鮮卑,更是泛濫開來,四散全國各地。
上面我們說過,叱干是鮮卑的一個大姓。此刻,一部分的老鮮卑,還姓叱干,而許多業已漢化了的叱干姓氏,棄了叱干,改姓「薛」氏。所以有理由相信,黃河以北的薛姓,極有可能是那鮮卑叱乾的後裔,這景,正如「天下匈奴遍地劉」一樣,黃河以北的劉姓人家,大約都或多或少地會和匈奴扯上一點兒干係。
閑話不說。
「這城我把它築好了。該給它一個什麼名字呢?朋友們,你們說!」
城門口,劉勃勃還沉醉在自己的想象中,低著頭端詳著他的城。這時候,一隻大腳踩過來了。這是一隻穿著馬靴的大腳。馬靴將那城踩得粉碎。踩完以後,又用腳將那些羊拐之類的東西,使勁地跺了跺。
這是那位手提銅鑼、沿街吆喝的軍官的腳。
「小崽子們,不要命了嗎?耳朵讓驢毛塞住了嗎?聽到聲音怎麼還不迴避!」
劉勃勃從他的白日夢中醒了過來,仰起頭來狠狠地瞅了那軍官一眼,那飽含仇恨的白眼仁我們曾經見過。瞅完,然後低下頭來,眼淚汪汪地看著他的城。
孩子們都被嚇壞了。他們一鬨而散,各回各家。奔跑中,一個孩子扭過頭來朝劉勃勃喊道:「記住我們吧,行路客!我叫薛鮮,他叫薛桓。山不轉水轉,我們說不定還會遇到的!」
蹲在地上的劉勃勃,一邊點頭答應,一邊迅速地伸出一隻手,從地上摸起一個羊拐,填入嘴中。
他過去牽住自己的馬,對軍官爺說:「軍官爺,這叱干城的叱干爺,是我的娘舅,我是他的親外甥。我娘死的時候,要我前來叱干城投奔他!」
軍官爺瞅了他一眼,有些輕蔑地說:「兵荒馬亂年間,這世上有他媽的什麼親。狗吃狗,人吃人哩,你沒聽兒歌里唱道:『舅舅鍋里煮外甥,丈人鍋里熬女婿。』不過,既然你遠路而來,且隨我入城去見叱干爺吧!」
一行人牽著馬,入得城來。城門洞子不高,騎在馬上就要碰頭。那街道也不甚寬,是用青石板鋪就,石板上灑了些水,果然是要迎客。街面上高高低低的一些店鋪,黑漆門板已舊,過年時貼的春聯也只剩了半邊。不過簡陋雖簡陋,那家家鋪子門楣上的匾額卻十分講究。崇禮重文,正是這隴東地面的風俗。
城不大,三腳兩步就到將軍府了。只見正堂中央,守城將軍叱干他斗伏,正呆坐在堂上,面色凝重。
劉勃勃見了舅舅,扔了馬韁,一個箭步過去,雙膝跪倒,抱住叱幹將軍的膝蓋,淚雨滂沱。
「娘舅親,外甥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叱幹將軍,我是匈奴西單于劉衛辰的三兒子勃勃。那代來城為拓跋魏所破,全家三百餘口,幾乎盡做了刀下之鬼。滿城上下,只逃出外甥一個活口!」
聽到「拓跋魏」幾個字,叱幹將軍臉上露出驚恐之色。他說:「家已不家,國已不國,所以落難公子來投我叱干城,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