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狂言
整整一個多月,秋收才漸漸結束。
一車車的糧食運回西都,又送到各座城池,人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今年風調雨順,一共收糧食六十五萬六千九百石!」杜預臉上少見的帶著喜色。
「這麼多?」楊崢大喜。
窮怕了的人,能有這麼多家當不容易。
「今年屯田有些倉促,很多土地還未完全開墾,大小榆谷、大榆谷等河南之地尚有不少沃土,明年若是安定,當收百萬斛以上。」杜預信心滿滿道。
楊崢知道這不是吹牛。
司馬懿屯田於天水、廣魏等渭水兩岸,開成國渠,自陳倉至槐里築臨晉陂,引汧洛溉舄鹵之地三千餘頃。
三年之後,輸五百萬斛粟解洛陽饑饉。
以河湟土地之肥沃,一年百萬石糧食還是保守數字。
現在新的奴隸馬上到了,屯墾可以繼續擴大。
也許是看到了沮渠部的下場,北面大山中殘餘的沮渠、羌胡部族全都出動出來歸附,成為待歸。
各部大人也異常配合,在西平城置了宅子,城外買了地,過起了安樂富足的日子。
這倒是讓楊崢省了很多功夫。
暗嘆這世上還是聰明人多。
一旦征討西海的大軍返回,等待他們的就不是待歸,而是奴隸。
楊崢從來都是講道理的人,道理講不通「萬不得已」才拔刀子。
對主動歸附的部族,楊崢還是比較人道的,為他們劃分土地,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這些部族的村落都集中在軍營十里範圍之內。
強大的安全感,可以讓他們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龍耆帶回的俘虜則享受更高規格的待遇。
互相打散,分置於臨羌、山口城、歸義城、安夷、大小榆谷。
在明晃晃的刀矛保護下,俘虜大體還算安分。
不安分的,則成為典範,腦袋掛在西都城牆上,為西平的和平大業作反面警示作用。
除此之外,驍騎營日夜在西平各大屯田區巡視。
有反面警示,也要正面激勵。
楊崢下令各大屯田評選積極分子。
每個區有二十個名額,直接提為待歸,升為伍長什長,管理新一批的俘虜。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很快一百六十名積極分子被選出來,受到了護羌校尉楊崢的親切接見,每人還賞賜了百石糧食,讓這些人感激涕零。
也進一步刺激了奴隸們的積極性。
以前需要皮鞭伺候,刀矛壓陣,奴隸們才不情不願的勞作。
現在都是爭著搶著干。
西北民風剽悍是一回事,但同時也比較耿直和淳樸。
人最怕的不是辛苦,而是辛苦之後,看不到任何希望。
現在楊崢給了他們希望。
為了增加人口,奴隸們也可娶妻。
絕大多數奴隸都是青壯漢子,一群糙老爺們待在一起,容易滋生歪風邪氣。
只有家庭能撫慰他們躁動的心。
如此一來,奴隸們視楊崢如同神靈。
就算是他們的親爹,也未必有楊崢對他們這麼好。
包吃包住,還分配媳婦……
而這是一個男少女多的時代。
女人們對秩序的渴望更大於男人。
楊崢的政令傳到各大屯田,奴隸紛紛虔誠的跪在土地里。
龍耆城送回來的俘虜剛剛分配完,西海新一批的俘虜就到了。
斥候不斷送回捷報。
張特蒙虓孟觀如虎入羊群,橫掃東西南北。
秋高之時,正是牛羊馬壯碩之際,一萬多頭牲畜陸陸續續趕回西都。
前後三四萬的羌胡俘虜押解回來。
西都城一日比一日熱鬧。
不過楊崢覺得把人全送回來不是個事。
西海大草原,大鹽湖,也不能就這麼空著。
以前就設置了牧戶管理不擅耕田的胡人部落。
現在到了用的時候了。
楊崢把驍騎營挪到草原上,在西海湖的正北面建神威堡,以控制東西肥沃的草場和鹽湖。
寒風一日冷過一日。
第一場大雪降臨時,張特還沒回返。
而斥候在十多天前斷了消息。
楊崢打沮渠和月氏才用了二十多天,張特領著精兵強將出去,兩個月還沒回來。
這讓楊崢心中有些不安。
這時代最危險的不是提著刀槍的敵人,而是老天爺。
一場冰雹,一場暴雪,張特他們就交代了。
尤其是在這西北之地,自然環境極為惡劣。
樂極則悲,萬事盡然。
又等了將近半個月,河湟冰雪封凍,斥候才披著半身冰甲姍姍來遲。
凍得話都說不出來。
楊崢心急不已,但這個時候,只能先救斥候。
讓大夫醫治。
好在能當斥候的,都是軍中精銳,身體強悍,灌了半壺溫酒,以冰雪揉搓全身之後,才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大、大捷,張司馬與、二都尉轉戰千里,前後攻羌胡三萬軍,連下伏羅川、莫何川、大非川、龍羊峽等地,西海湖周遭盡歸我軍!因大雪封閉路徑,張司馬暫留伏羅川約束俘虜。」
伏羅川即為歷史上吐谷渾王城所在。
至此,吐谷渾的核心之地皆歸楊崢。
楊崢又感動又激動。
「好、好、好!」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才稍稍平復激動的心情。
劉珩大笑道:「哈哈,將軍當個鳥的護羌校尉,依我看,乾脆稱王算了!給我們一人封將軍噹噹!」
一言既出,堂中落針可聞。
不少將領目光灼灼的看著楊崢。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
他們在曹魏麾下,不過是什長、伍長,名不見經傳,在駱谷中浴血激戰,九死一生殺回武功城,卻被棄之如履,心中對曹魏已經沒有多少忠誠可言。
姜伐野依舊一副唯楊崢馬首是瞻的模樣。
彭護臉上不動聲色,但眼神卻在不斷變化,一副想說不敢說的樣子。
而杜預的臉憋的通紅。
楊崢的目光迅速掃過眾人,勃然變色道:「混賬東西,怎敢發如此狂悖之言?我楊崢受國重恩,豈能行此不忠不義之事?來人,把這廝拉下去砍了!」
杜預的神色在這一瞬間恢復正常,但看楊崢的眼神卻變的更複雜。
姜伐野資歷最老,急忙站出來,「不可不可,劉將軍出生入死,勞苦功高,今日醉酒,一時語失,還望將軍恕罪。」
劉珩卻跳了起來,「什麼受國重恩?這地盤是將軍一刀一矛打下來的,關曹家屁事!你今天就是砍了我,我也要說!」
這廝腦袋是被門夾了?
弄得大家都下不來台。
「我現在就砍了你!」楊崢拔出刀子,動作異常大,但速度卻並不快。
姜伐野連忙抱住楊崢,幾個相熟的將領抱住劉珩往外拖。
堂中頓時鬧得不像話。
楊崢罵罵咧咧的,劉珩還梗著脖子大吼大叫。
直到被拖了出去。
楊崢氣的把刀扔在地上,「反了這廝!」
杜預大概看出楊崢並不想懲罰劉珩,拱手道:「將軍息怒,劉珩一莽夫爾,胡言亂語,不可當真。」
「元凱所言甚是,我楊崢對大魏之忠心日月可鑒。」
反正曹魏也沒幾年了。
表表忠心無所謂。
杜預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彭護看向楊崢的眼神滿是讚許之色。
本來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被劉珩這廝給攪和了。
自立稱王,那是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倒不是顧忌杜預,而是沒有必要。
眼下剛剛有了起色,絕不能浪。
在曹魏的框架中悶聲發財才是王道。
畢竟公孫淵、高句麗的下場近在眼前。
曹魏是不行了,但那也是針對大漢和魏武、明帝時期的縱向對比。
橫向對比,依舊是大地上的最強者。
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
尤其是在楊崢這個位置,一步走錯,大好局面,轉眼傾覆。
洪武大帝的「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之策,楊崢還是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