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旦革命成了功王金髮的故事（1）

清朝末年，革命黨人推翻滿清，一手運動新軍，一手拉攏會黨，而拉攏會黨的歷史更久。***光復會的幾個幹將，徐錫麟、秋瑾、陳其美、陶成章，都走會黨路線。革命成了功，革命黨人死了，但從前的會黨中人，倒有坐天下的，王金就是一個。

王金本是浙江嵊縣的一個浮浪子弟，從小鬥雞走狗，舞槍弄棒，加入洪幫之後，成了一個堂口的領。徐錫麟在浙東運動會黨，結識了王金。這期間，王金跟著徐錫麟去過日本，讀過一個速成的體育學校，後來徐錫麟和秋瑾在紹興辦大通學堂，王金也是其中的骨幹，在裡面教體育，實際上軍事訓練。後來東窗事，起事不成，徐錫麟和秋瑾都被斬了，王金卻活了下來。辛亥革命，浙江光復，王金率領幫中弟兄，殺回紹興，驅散了已經宣布起義的紹興官紳，自任紹興軍政分府都督。

會黨原是地下社會的秘密結社，走的黑道，一直在政府壓迫下，非法生存，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突然一下子當家作了主人，能想到的事，先是擴張組織。「哥子做了皇帝了」，各地的會黨，無論哥老會、袍哥、三合會、洪門，在自家兄弟做都督的地方，無不大散海底，廣開山堂。軍隊的組織，軍師旅團營連排，基本上跟會黨兄弟的堂口輩分一致，大家都弄個師長旅長乾乾。湖南的焦達峰、陝西的張雲山等，莫不如此；紹興的王金，地盤小，手下的軍隊也從一個團擴成一個旅，官兵都是會黨的老兄弟、大兄弟、小兄弟。都是兄弟，軍隊的紀律也就完了。擁有軍隊和幫會雙重身份的軍官和士兵進城之後，想幹什麼幹什麼，從偷雞摸狗到白日行劫，都督就是制止不了。不僅如此，革命后的會黨，學會了民主，軍隊里動輒開會表決，長官說了不算。

幫中弟兄革命成功后想到的第二件事，是享受。過去說是大秤分金銀，大碗吃酒肉，實際上兌現的時候很少，現在有條件了，醇酒婦人加煙槍，一樣少不了。湖南都督焦達峰整日忙的就是兩件事，一是簽委任狀，二是散錢。昔日江湖上的兄弟，討了一次又一次，沒有夠的時候，你稍有怠慢，就說你不講幫會義氣。王金和部下進城時還穿的是布袍子，不久，天氣還沒有涼，就換了皮袍子。王金革命時，家裡欠人家不少銀兩，在衙門坐了沒多久，就派兵挑著洋油桶裝著銀元回家鄉，四處還錢。他還把家裡人用轎子抬到紹興的衙門裡，士兵排隊迎接，鳴炮歡迎，嚇得他年老的外公差點沒暈過去。不僅如此，王金還抖威風，洋槍挎得，美婦抱得，駿馬騎得，每日在紹興的大街小巷、田間村坊，騎著高頭大馬，排著隊伍，吹著鼓樂，招搖過市。

剛進城的時候，王金還有點殺氣，說是要為秋瑾報仇，不過昔日那些迫害大通學堂的鄉紳和師爺們很快就都得到了任用。因為王金自己和弟兄們需要錢用，而征糧徵稅，搜刮錢財，不用毛錐，財賦安出？手下這麼多幫中的弟兄，個個要活得滋潤，錢哪裡來？還得靠這些人。王都督手裡有槍，師爺肚裡有謀，弄起錢來，比清朝的老爺還有辦法，過去曾經一塊混過的私鹽販子，被軍政府逼得沒路可走，恨不得一刀宰了王都督。過去農民欠稅，還可以拖上幾日，現在動輒軍隊下鄉，一條繩子就捆進城裡，關在班房裡吃傢伙。紹興的《越鐸日報》批評軍分政府，王金開始還能容忍，到後來居然派兵把報館砸了。一個幫會出身的革命黨人，幾天工夫就變成了軍閥，而且是紀律最差的軍閥。

革命沒成功的時候，王金身為幫會人物，奔走革命，還有些俠氣，刺殺叛徒，運動軍隊，殺過汪公權，嚇過劉光漢（師培）。革命成功之後，王金除了威福鄉里之外，好像什麼也沒有做過，颳了一年地皮，然後軍政分府取消，自己帶著刮來的幾十萬大洋，遁入上海租界做了寓公，「每日以醇酒婦人自遣」。國民黨二次革命，浙江無聲無息，王金奉命前來運動舊部，舊部根本沒有動的意思。王金對幫中弟兄分得不均，他們就不把王金當弟兄。要怪，只怪王金太貪，一個人拿了幾十萬。二次革命未果，王金沒有逃亡，依舊在上海過他的好日子。一日，他忽然食指大動，帶了上海花榜有名的名妓花寶寶，來西湖了，結果被力求討好袁世凱的浙江督軍朱瑞當作一件送給袁世凱的禮物，稀里糊塗地抓了進去。但是袁世凱對這種早已喪失鬥志的小蝦米，不感興趣，連押解北京都沒有要求，只叫朱瑞將之就地正法。朱瑞沒討到好，但既然抓了，又不能放（放了就得罪袁世凱了）。就這樣，王金稀里糊塗地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