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

「逃？」顧修挑眉。

「我懷疑，我們是被困在這裡的囚徒，只有每十五年一次瘴氣消散，才有機會跟隨外鄉人逃出去。」

「外鄉人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他們可能是仙人，會飛天遁地，還能長生不老，他們每十五年會來一次，在村裡到處找東西，然後再帶一批人離開。」

仙人？

顧修挑眉，想到了方才看到的，這老婦人嘗試引氣修鍊的事。

一問之下果然得知，是老婦人花了很多精力，在幾十年前從外鄉人那裡弄到的。

但她一直不得其門而入。

這地方。

是越來越古怪了啊。

接下來，顧修又問了很多關於那些外鄉人的消息，只是可惜，這個老婦人終究只是一個凡人，甚至很多都是她近兩百年來通過蛛絲馬跡分析出來的東西。

比如外鄉人是仙人。

比如外鄉人們在找東西，但不知道找什麼。

當然，還包括了，這些所謂的外鄉人來到這地方，似乎不能隨意濫殺這裡的人。

「這閣樓的陣法是誰布置的？」

「……」

「你為什麼要藏在這裡？」

「……」

「你可認識秦墨染？」

「……」

顧修又問了許多心中疑惑，甚至想方設法換著法子問，可最終依舊一無所獲。

而也在這個時候，那攝魂鏡已經出現了道道裂紋。

顧修皺眉，再問：「為何你要秦紫依和隨雨安結合誕下孩子？」

「演戲。」

「演什麼戲？」

「不能讓外人知道，我們秦家生孩子，一個人就可以。」

什麼？？？

顧修都懵了，旁邊的碎星更是眼珠子都快要跳出來了，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催促道：

「快，顧小子，問她秦家是怎麼生孩子的！」

這問題，讓顧修忍不住瞥了碎星一眼，不過看碎星那焦急的樣子，顧修還是問了一句。

本來嘛，女人生孩子還能怎麼生，這東西都不用問就知道了

可萬萬沒想到……

老婦人木訥回答：

「下蛋。」

「什麼？」顧修以為自己聽錯了。

卻見老婦人再次回答：「秦家每一代，在瘴氣散去的時候，做祭禮之後會下蛋，三天就能破殼，誕下孩子……」

顧修：？？？

碎星：？？？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

又齊刷刷的看了一眼眼前老婦人。

不是……

啥玩意？？？

怎麼看都是個人啊！

還會下蛋啊？？？

倒是碎星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猛然問道：「快，問問他，怎麼下蛋的！」

「下蛋是……」顧修開口。

可話剛說到一半，他眉頭卻猛然皺起，眼前攝魂鏡突然劇烈顫動起來，而眼前本來神情木訥，目光獃滯的老婦人，此刻也突然面容猙獰了起來。

「她的神魂在掙扎，快，斷了攝魂鏡，否則會觸發她神魂之中的那股神秘力量！」碎星在旁急忙提醒。

顧修皺眉，但也知道事關重大，只能匆匆掐動法訣。

收回攝魂鏡。

也就在這攝魂鏡剛剛收起的瞬間，這閣樓的禁制突然被啟動，顧修當即打消了再次觀察嘗試的想法，身形一閃迅速衝出閣樓。

等他衝出之時，回頭再看了一眼閣樓。

卻猛然發現。

這座閣樓竟然爆發出了一道暗紫色光芒，好似一道又一道鎖鏈一般，將其牢牢捆在其中！

接下來秦府亂作一團。

顧修看了一陣，沒什麼別的收穫，也只能轉身離開。

「這地方，有古怪，有大古怪！」

路上的時候，碎星沉吟了許久，突然咋咋呼呼了起來：「這裡一定是一個難以想象的大能做了手段，甚至是下了詛咒！」

「詛咒？」顧修奇怪。

「對，肯定是詛咒，那什麼十五年才能外出的鐘山府，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最主要的……」

說到這裡，碎星浮現而出，緊接著回頭望了身後秦家府宅的方向：「下蛋，你聽說過人下蛋嗎？」

「沒有，你聽過？」顧修問。

「我也沒聽過。」

碎星搖頭，但沒等顧修翻白眼，它已經再次開口：「但萬一這個秦家，不是人呢？」

不是人？

顧修眼皮一跳，沉思了一陣方才見到那秦紫依和秦家太奶奶的樣子，還是搖搖頭：「這兩人身上沒有妖氣，不是妖物化形。」

「不是妖？」碎星追問。

「不是。」顧修篤定。

他有妖祖道台在身。

面前的是不是妖怪，他能感覺到，哪怕是化形手段再厲害，但只要血脈不變，必然就會被他察覺。

「若不是妖，那才更有問題。」碎星咂吧下嘴巴，但苦思許久最終還是沒什麼頭緒，只是告訴顧修，接下來若是可以，一定要去見識見識這秦家人下蛋。

顧修自然不會拒絕。

如此離奇之事，肯定不能放過。

接下來的兩天，顧修繼續在村裡四處溜達，沒事就往秦家走一趟。

只是可惜。

那閣樓的禁制已經盡數打開，若想要不留下痕迹的根本不可能，而那秦紫依也進了閣樓未曾外出，讓顧修都沒什麼接觸的機會。

這一日，顧修依舊無功而返。

不過剛走到自家門前，卻見一個老農，正在拿著一罐漿糊站在自家窗戶前，看到顧修的時候，當即一笑：

「小安吶，快來快來。」

顧修上前，就見老農把漿糊遞在了他手中，指了指窗戶：「快學著我剛才那樣，把漿糊糊上，注意嘞，這東西可不能吃，知道嗎？」

顧修愣了愣，隨即點頭。

認真聽著老農的指導，之後有模有樣的把漿糊塗抹在窗邊木條上，就見老農拿出一張厚厚的紙窗貼上。

一邊貼，一邊說：

「小安吶，朱伯老了，明年可沒辦法幫你糊紙窗了，你要記住了，每年小雪，都要糊紙窗，要不然可扛不住凍的嘞……」

老農絮絮叨叨的說著，每一步都很認真，從糊漿糊，到貼紙窗，再到壓紙固定，試圖教會顧修如何把紙窗糊的又牢固又暖和。

顧修沒有打岔。

認認真真的聽著眼前這個樸實凡人的教導。

中途的時候。

又來了一個大嬸。

拿著一塊剛剛煙熏好的臘肉，囑咐顧修，或者說囑咐隨雨安，臘肉一定要掛起來風乾，不能淋了雨水，要省著點吃。

之後接二連三的，還有不少同村的長輩前來。

有送腌菜的。

有送糍粑的。

也有送衣物被褥的。

他們不光是送，也有像牛伯這樣，試圖教會顧修一些簡單的生存技能的。

其實這些東西，對顧修這個修士來說沒用，但他並未拒絕，而是誠懇的接過每一件禮物，耐心的聽著這些沒有任何修為波動的凡人的話。

其實這半個月來，顧修沒有著急尋找出口，不光是因為此地的瘴氣還未散去，還因為昭平村這個地方。

人很好。

若不考慮昭平村的種種不合理的話，其實在顧修看來，此地更像是詩人筆下的桃花源。

與世無爭，淳樸良善。

雖然被困於這山林之中，斷了外界的聯繫，此地的村民們，人卻都個頂個的好，哪怕是對待隨雨安這個從小無父無母的孤兒，也並未有任何欺凌。

甚至。

在隨雨安那支零破碎的記憶中，他從小都在各家的照顧之下長大，雖然憨傻痴獃，也吃了一些苦頭，但這些苦頭從來都不是來自於同村的村民們。

顧修唯一發現對他有惡念的。

也就只有秦家了。

「小安吶，牛伯老了，最近就要去鐘山府了，我跟小牛說了，他以後會照顧著你點，你要是沒吃的，就去我們家知道嗎？」

「雨安，你現在聰明了，可不能在像以前一樣，冰天雪地的還往外跑，要多穿點衣服知道嗎？」

「小安……」

長輩們送完禮，開始逐一告別離去。

每一個人，臨行前都會拉著隨雨安的手，不斷叮囑交代著。

隨雨安已經不在了。

顧修只能替他一一點頭道謝，在眼看著這些長輩慢慢離去，他心中難免生出了幾分別樣的情緒。

等人盡數離開，當晚，顧修便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於院中枯坐。

三更時分，幾片晶瑩飄蕩而下。

顧修抬頭上看。

下雪了。

雪不大，猶如碎米粒般，他未曾用修為擋住雨雪，而是任憑那紛飛小雪落於肩頭。

不自覺中，心中忽有明悟。

顧修起身。

拿起一根樹枝，但最終，顧修卻遲遲未曾揮劍，反而將其收起。

重新坐下。

給自己斟上一壺酒，輕輕吐了口氣：

「呼。」

卻在此時。

周遭不斷落下的雨雪猛然凝固，緊接著要落下的雨雪竟在瞬間自下而上飄蕩回去，好似時空逆轉，不過只是一瞬，那雨雪便重新恢復。

彷彿方才一切，只是幻覺。

「這是……」

「時光，時空之力！」

「你小子那一劍差點觸碰到了時光！」

「你這都能悟劍道，甚至差點摸到了時光之道，我現在相信，你小子為何被劍聖稱作劍仙了！」

「你就是個怪物！」

碎星驚呼起來，但看顧修並無太多驚喜，當下忍不住問道：「方才那一劍，叫什麼名字？」

名字嗎？

顧修看了一眼眼前飄蕩的雪花，輕聲呢喃：

「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

「物是人非，世事無常，可惜可嘆。」

「這一劍。」

「便叫……」

「嘆遷。」

嘆遷？

碎星沉思，旁邊的逍遙佩和渡仙劍飛到了顧修身前，小黑猴也來到了桌旁，各自沉默了下來。

不過就在此時。

小黑猴突然起身，吱吱叫了兩聲，指著山澗雲瘴。

顧修凝眉望去。

卻見在這一片雪夜之中。

那籠罩了整個昭平村十五年之久的瘴氣正在消散！

而在那瘴氣後方。

依稀之間，有一道道靈氣波動。

外鄉人。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