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命運交叉的城堡(二)(6)
《我的煩躁不安的少女時代》在《艾琳簡歷》里標明了是寫於1994年,那年艾琳十七歲。所以我仿寫這個小說的時候根本不敢用力,怕一著力就全不是那回事兒了。《像艾琳那樣瘋狂》,在《艾琳簡歷》里的那份目錄單上沒有提到,所以可以看作是她進人1999年以後的作品。而要在1999年中國小說陣勢圖上佔一個位置,小說的質地和分量無論如何不能太馬虎了。否則對中國小說形勢不太了解的讀者一看,還以為我們就是那個水準呢。而既說了是戲仿小說,又不能十三不靠哪兒不挨哪兒,總要與那些公眾閱讀到的文本沾些邊吧,否則又算哪門子的戲仿呢?當然也不可以真死盯著誰把誰仿透,跟脫坯下來一樣,或者仿古畫似地連指紋都清晰地仿上去,那換了我也急。我承認《像艾琳那樣瘋狂》這篇小說寫得並不輕鬆,除了想要達到它本身的一些想法和規定性之外,還要時時處處留心別絆到哪塊石頭上,也時時處處留心別讓比我年輕的同行絆到哪塊石頭上。因為常常是有了河流才顯出雪山的,不是自負,我只是不想害別人。
到《天使妹妹》就更是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陷阱。在《像艾琳那樣瘋狂》中已經提到了這個長篇,因此在寫作時間上它似乎應該略早一點兒。但我更願意將它定位於晚於《像艾琳一樣瘋狂》,最多也是不分先後。在前兩二年,年輕作家或者說這一茬走紅的作家的小說里經常會提及甚至大肆渲染寫小說的狀態和感受,而且喜歡說起自己已經寫的和正在寫的小說。當然不能完全當真,但也不排除之前或者之後他(她)真的寫/或者會去寫這樣一篇小說。《天使妹妹水中花》也可以看作是這樣一個例子吧。我覺得無論是感覺上還是技藝上它都應該比《像艾琳那樣瘋狂》更講究一點,表達的主旨也更深刻和寬廣一些。當然小說如何不是我自己說了算的。我只說我對小說的設想。在寫作之時,我感到特別困難的是根本找不到一個句子作為開頭寫這麼個「廣為爭議」的長篇片斷。我無法定下一個調子,更談不上找到一個清晰的思路。到底它應該是什麼樣子?一個知難而逬的愛故事還是一個俗氣無聊的濫故事?是凝重的呢還是輕薄的呢?真?假意?甜的?苦的?好幾次我想算了算了算了我不寫了,我做不了這樣一個題目,可是真要放棄又心有不甘。就這麼患得患失。畢竟這種擺在面前的抖機靈的大好機會也不是總有。就像爬山一樣,都上到半山腰了,不登上山頂總覺意猶未盡。再說了,以虛構人物的名義寫小說,簡直就跟免費游歐洲,這種機會豈可白白放棄?有一天我在健身中心游泳,忽然就知道了這個故事該怎麼寫了。所以就有了艾琳在「水中花」等著男主人公到來的一幕。在這個所謂的長篇片斷里,人物關係簡單至極,故事只在艾琳和男主人公兩個人之間展開。我非常欣喜找到了這麼一個在我看來挺不錯的調子,有點像煮繭抽絲,我終於找出了那個絲頭。我甚至想,可惜這只是一個片斷而不是一本書。
這本書中的戲仿評論可以看作是知名的和無名的評論家和熱心讀者對艾琳小說的評價;戲仿隨筆《我看艾琳》是艾琳的隨筆,也可以看作是她對身處的文化圈時髦景象的蓽仿或者戲擬;《激動》是艾琳的創作談,這樣的寫法從前是不大看得到的。以前我印象中作家的創作談寫得都很嚴肅,很誠實,一五一十,掏心窩子。而到了這一茬作家的筆下,早已經山不是
山、雲不是雲了。他們(或者說我們)這麼寫好不好、有多好我可說不上,別人怎麼看我當然也管不著,但總是往前走了,有了揮和展,有了時尚感,甚至風姿綽約。我試圖通過這些戲仿隨筆和戲仿評論描蓽和複製當時文化圈的一些聲咅和圖象,那些聲音和圖象一度讓不少人著迷,我肯定是其中之一。說它們構成了我那幾年最主要的娛樂生活毫不誇張,它們帶給我的快慰無法g說。現在我將它們以手工的方式重製一遍,也許只算得蝶翅上的一個斑點,僅供同好們舊夢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