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當我們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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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子軒,元景十九年護主有功,封護國公,新帝繼位,改國號正慶,自此正式輔佐新帝左右,嘗委以重任,鎮守邊關,操練兵馬,直至花甲之年。

而今年過花甲的護國公回京續職,身披御賜軟鱗甲,背翻鮮紅大氅,跨坐高頭駿馬,腰佩寶劍,單手倒提銀槍,雖已遲暮,肅殺凌厲之氣不減當年,目光所及,畏懼者目光躲閃,竟低頭不敢再與之對視。

哼,都是一群無能蠢貨罷了。

男兒當磊落正氣,文能有當庭與皇帝辯論之勢,武當橫刀立馬無所畏懼,無膽之人,不配與老夫呼吸同樣的空氣。

「老護國公英武不減當年啊!」

「是啊,目光如炬,一身鐵骨,六十多了吧,依然親自上陣殺敵,真是老當益壯啊!」

「聽說西北的匈奴人聽到護國公的名字就嚇得夾著尾巴不敢出來了呢!」

「有護國公鎮守西北,我大周國泰民安……」

背後傳來百姓的議論聲,跟著他一起出征的兒孫們個個挺直了腰桿,與有榮焉。

但老國公爺卻毫無動搖,目不斜視,牽馬眺望遠方。

母親,兒子回來了。

常年征戰邊關,不能伺候母親身邊,兒子不孝。

國公爺的臉色微微沉了沉,最終還是過門而不入,先入宮。

望著龍座之上早已經滿頭白髮的皇帝,國公爺內心感慨萬千,竟忍不住落下淚來。

人上了年紀,更加感情豐富,尤其見到故人,更是不能自已。

顧子軒掩面而泣,哭道:「皇上龍體安康,老臣便放心了。」

趙徊光皇帝已經六十多了,頭髮花白,但精神矍鑠,雙目有神,人也沒有發福,反而依舊清瘦,依稀能窺見年輕時的美貌,而他的眼睛,也早已經平靜如水,內里永遠是波瀾不驚。

「這次回來,便好歇一歇,朕還有好多話要同你說。」

說完,趙徊光便賞賜了一堆東西,其中有一份禮物,是給母親,一品誥命夫人蘇瑾的。

每次皇帝賞賜,總也少不得母親那份,對此朝堂之上頗有微詞,皇帝卻總能用一句話打發。

「蘇瑾教子不易,當年護國公不過是個混不吝,而今能成國之棟樑,安定西北,多虧了母親教導,就算是朝廷,也要好好謝謝她,難道不是嗎?」

「且蘇瑾和離之後再未嫁人,一心照顧子嗣,甚至還收養了永安侯府子女,她是個偉大的母親,全國上下都應向她學習。」

自此,再沒有人敢議論此事。

但皇帝的真正意圖,老護國公和其弟弟妹妹都很清楚,只是,自太皇太后崩,知道這個真相的人就更少了。

謝了皇帝留飯,顧子軒便匆匆趕回家中,但不是護國公府,而是一處院落,這院落比普通人家要大得多,卻不及王公貴族的院子大,顧子軒翻身下馬,身手依舊幹練利落。

「母親怎麼樣了?」

他一進門,便匆忙詢問,四妹顧隨玉,五弟顧子陸立在床榻左右,三人都已經老了,連最小的顧子陸都斑白了黑髮。

「御醫來給瞧過了。」顧子陸眉頭微皺,雖然面色平穩,但能看到他袖子下微微顫抖的手。

「說,就是這幾日了。」

顧子軒心裡咯噔一聲,顧隨玉也紅了眼睛,她哽咽道:「要不要把人都叫回來?」

回憶母親這一生,雖然平淡但也幸福,喜歡圍在母親身邊的人也很多,尤其永安侯府的子嗣們,不管是嫁出去的女兒,還是已經開府的子嗣,每個人都把蘇瑾當生母一般孝敬,那些小娘更是盡心伺候,把蘇瑾當唯一的主子。

顧子軒抿唇不語,明明沙場上已經見慣了生死,但面對彌留的母親,他還是會害怕還是會恐懼。

挑開床簾探望一眼,七十七高齡的老婦人躺在床上,雙目微含,恍若熟睡。

儘管七十七了,蘇瑾看起來就像四十齣頭,歲月並未在蘇瑾臉上留下多少印記,但時間還是像沙漏一般逝去,人這一生,終歸還是有盡頭的。

顧子陸低聲開口:「母親已經昏迷幾日了……」

顧子軒眼珠通紅,喉結滾動,才要說話,床上的人卻好像知道他回來一般,緩緩張開了眼睛。

這是幾日昏迷,第一次睜眼,眾人皆眼珠通紅,所有人都知道,蘇瑾大限將至。

「國……國公爺回來了?」

虛弱的聲音讓顧子軒的眼淚唰的落下來,蘇瑾扯出一絲笑容:「瞧著比……比我都老,卻比我能哭,皇上,皇上到底怎麼放心讓你鎮守邊關的?我兒,都六十了,還像十六一般……」

顧子軒哭的更凶了,他依然能清晰的回憶起十六歲的事情,那一年自己被奸人誤導,跑到留聽閣鬧著要離家出走,母親親自給他收拾了包袱,還塞給自己銀子……

百花樓詩會,若不是母親把他踹下河,救駕的功勞也落不到他頭上,更不可能因此結識曾經的謝徊光,甚至成為現在趙徊光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

「母親……」顧子軒哽咽:「皇上賞了東西,讓兒子帶給母親……」

又賞了?

蘇瑾緩緩看向外面。

幾個小丫鬟托著趙徊光送的禮物立在不遠處,什麼鏤空雕牡丹象牙梳,大相國寺主持開過光的佛珠,琥珀瓔珞,甚至還有一尊出自大師之手的白玉觀音,看玉的成色還有雕工,便知道這觀音價值不菲。

「皇上送了玉觀音,說觀音庇佑,母親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的。」

蘇瑾笑了。

這話,一聽就知道是騙人的,但勝在趙徊光有心,還送了一尊觀音給自己,但蘇瑾心裡清楚,生死大限,就算她是穿越的也逃不掉。

她就快死了,若是還有來生,大家彼此都清清白白的,再跟趙徊光……不,再跟謝徊光糾纏吧,四十年前的謝徊光,真真靡顏膩理,琪樹瑤花。

陌上花開,君子如玉。

「謝皇上……」

她虛弱道,目光掃過幾個兒女,開口訴說身後事:「我的這點東西,你們看著分,至於皇上賞的東西,便帶到下面一起陪著我吧,你們,我不擔心,這一世,我過得舒坦,毫無遺憾,不管怎樣的人生,但求死而無憾,我做到了,也滿足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再沒了聲息。

屋子裡一片哭聲,死訊傳來的時候,大相國寺的鐘聲響起,連皇宮裡都掛起白幡。

睿親王府,一直深居簡出的趙景煜終是紅了眼睛,自己一人找了個無人的地方,慢慢支起火盆。

他感到無奈,連祭奠這種事,都只能這樣偷偷摸摸的來。

火焰照亮睿親王蒼老的面容,他的眸子里依然帶著不舍和溫柔,蒼老的男人無聲哭泣,黃紙翻飛。

回憶這一生,只遇到一個讓他心動的女人,他一輩子沒有後代,是正慶皇帝可憐自己,過繼了一個皇子給他養老送終。

「蘇瑾,瑾兒……」

他喃喃:「別自責,本王無後,不是為你,是不能讓中原的血統,混了外族的血脈。」

「其實和親也挺好,我也不想和其他女人留下血脈……」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

若有機會,待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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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子只想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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