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一篇有巢氏(8)
穀子走在大街上,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覺得所有人都和她沒有關係,又懷疑每一個人都可能和她有關係。一個幹部一個軍人一個商人一個乞丐一個看門的老頭一個大學教授一個郵遞員一個老交警一個下崗工人一個中學老師一個藝術家一個小老闆一個計程車司機甚至一個犯人都可能是她的生身父親,所有四十歲以上的女人都可能是她的生身母親,這讓她興奮,又讓她茫然和惶恐。
每當穀子壓抑得受不了時,就去大操場跑步,跑一圈又一圈,在大汗淋漓中釋放自己。好在同學們看不出這有什麼異常,因為穀子是木城大學長跑隊的隊員,曾在全國大學生運動會上拿過一萬米冠軍。她也因此成為木城大學的明星。
穀子長得不算漂亮,可她健美,讓人看到的都是青春和陽光,因此很多男生都喜歡她。穀子收到過很多求愛信,卻沒有接受任何人的追求。她覺得自己的人生還沒有開始,這一生有許多事在等她去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那是她生命的源頭。
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了。
穀子在搜集柴門作品的同時,也在到處打聽柴門的住址和聯繫方式,結果卻讓她失望了。
沒有任何雜誌社和出版社能回答她。
這些雜誌社和出版社都表或出版過柴門的作品,卻沒有人知道柴門是誰,當然也就不知道這個叫柴門的作者住在哪裡。他們只是從大量自然來稿中現了柴門和他的作品,覺得很有特點,甚至可能引起爭議,然後就表或出版了。現在的雜誌社和出版社不怕有爭議的作品,有爭議才會引起更多人的關注,有關注才會有市場,有市場才會有效益。這和有些女演員故意製造緋聞一個道理。但可惜的是柴門的作品被淹沒了,並沒有引起什麼爭議。北京某家出版社有個姓冉的小夥子,曾做過柴門作品的責任編輯,他在電話里向穀子牢騷,說現在的人太陽痿,放著一些重要問題不爭議,老是爭議領導要不要好好休息。穀子不懂他說什麼,嚇得趕緊掛掉了。
但諸多信息還是讓穀子感到一點鼓舞。
這些信息證明柴門的確有些不同尋常,那麼多報刊雜誌出版社從堆積如山的來稿中現他,說明他的作品一定有打眼之處,那麼自己在他身上花費勞動就是有意義的。這也說明石陀對柴門的推崇並非沒有道理。
據這些雜誌社和出版社的人說,柴門通常只是把書稿寄來,此後再無消息,既不打聽,也不催問,好像書稿寫出來能不能和願不願表出版與他無關。柴門沒去過任何一個編輯部,也不參加任何形式的文學活動。總之沒有人見過他。
雜誌社和出版社為柴門寄稿酬時,常常大傷腦筋。他當初郵寄稿件的信袋上沒有地址,唯一可以查到的只是信袋上的郵戳。可是郵戳上的地址又有什麼價值呢?有的雜誌社試圖按郵戳查找他的地址電話,對方郵局回話說沒法查找,因為每天都有許多人寄信,所有的信件都蓋這個郵戳。所以很多編輯部至今還存著他的稿酬不知往哪裡寄。
當穀子向他們打聽柴門的通信地址時,他們似乎有點興奮,還有的表示要把稿酬寄來請穀子代轉,並請穀子幫他們向柴門組稿。看來他們仍然對他感興趣。
穀子每天坐在電話機旁,一百次兩百次地往外打電話,手麻了,耳朵木了,沒有任何結果。
和她同在二編室的梁朝東很同她,說穀子你別打了,這不是人乾的活,連我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穀子忙說對不起梁老師,我打擾你了。說著眼淚就快流下來了。
梁朝東趕忙說穀子你別誤會,我不是嫌你吵,我是說這個石總怎麼給你派了這麼個活,這個叫柴門的傢伙是不是天外來客啊來無影去無蹤的。不過話說回來,這人還是挺有意思的,要不我幫你打?
穀子忙說梁老師謝謝你不用不用還是我自己打吧,只要你不嫌煩就行了。
梁朝東說打吧打吧,我出去一趟。說著就提上包往外走,還回頭笑笑說穀子你悠著點。工作是干不完的,要學會享受工作,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