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終是同道殊途 (二)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是玉含仙尊的對手,他不想跟對方回去,也不想死在對方手裡,可這種被人碾壓著,連想做的事情也無法去做的心情……真的憋屈又絕望。
他恨極了。
他怒著,幾乎要瘋了,赤紅著眼睛一邊罵著一邊瘋狂又毫無章法地攻擊著對方,「修仙界第一大能很了不起嗎?!有天賦就很了不起嗎?!你憑什麼擋在我面前?!你憑什麼阻礙我?!你憑什麼說我毫無悲憫之心?!你憑什麼?!」
玉含仙尊的確是修仙界第一大能,所以若他真的出手了,輕鬆便可以把秦至殺了。
但他在這樣瘋狂的攻擊下,只是閃身避開而已。
同時想著,自己何時罵過他毫無悲憫之心?
玉含仙尊活太久了,久到他也記不清楚自己到底活了幾歲,幾千年總該是有的,畢竟他都是半仙之軀了。
幾千年的壽命,一幾千年的記憶,零碎得仿若凡人每天吃下的米,數都不會去數,又如何能記得這粒米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吃下的?
可他還是想起來了。
那是他們第三次見面,只是個普通凡人的秦至穿著剛買的新衣來到雲霄宗參加測驗,想要留在雲霄宗當個普通弟子。
可他毫無仙修天賦,且前兩次的見面也讓玉含仙尊看出了此人心性淡薄,亦無修鍊之心,便對他說了一句:「回去吧,你心中沒有蒼生,亦毫無悲憫之心,雲霄宗不適合你。」
秦至也很是乾脆,沒有半點留戀,轉身就走。
因為那時的他,的確沒有修仙的打算,對當什麼雲霄宗的弟子也毫無興趣。
玉含仙尊早把那句話忘了,即便記得,他也斷不會想到……那句話對秦至的影響居然這麼大。
「秦至!」玉含仙尊終究不捨得對他動手,閃避間安撫道,「莫忘初心!」
莫忘初心?
聽到這四個字,他左眼的赤紅先是散去一部分,在一瞬間恍然恢復了正常,但下一秒,卻又被更為赤紅的顏色覆蓋!
初心?
他的初心是什麼?
他的初心,從來都只是像個普通人一樣好好地活著!
可上蒼給他好好活著的機會了嗎?!
秦至一直知道自己沒有修仙的天賦,所以他曾經安分守己,從不去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對於不能修仙,他雖有些遺憾,可絕無不甘。
他這般安分守己,知趣識趣,如今換來的又是什麼?!
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他明明從未害過人,也只想做個普通人,卻總是不得善終!
憑什麼?!
就因為他是普通人,就因為他什麼也不求,所以註定成為螻蟻,所以註定要與至親歷經這世間萬般痛苦嗎?!
若是如此,那他就不當這個普通人!
不能修仙,好啊,那他就修魔!
天道若是不能給他們這些螻蟻庇護,那他便成為自己的庇護!
玉含仙尊見他左眼赤瞳變得更為猩紅,便知道他的魔性又更上一層,心中大震,見如何也勸不動,眉間便狠狠皺了起來。
可他還是沒有對秦至下手。
並非不敢或是不捨得,而是秦至如今成了墮魔之身,若是他真的不小心用修仙的法術傷了他,只怕會在他身上永遠留下那個痕迹。
往後無論他怎麼遮掩,這代表著他曾經墮魔的痕迹便永遠不會消去……
秦至卻被他只是閃躲而不出手的行為感到惱火與羞辱!
便是他墮魔了,有了法術,對方也不屑於對他動手!
「動手啊!」他歇斯底里地喊著,「你不是要護佑蒼生嗎?!你不是殺盡天下魔修嗎?!我如今墮魔了,你為何不直接殺了我嗎?!你們這些……」
他大口喘著氣,像是呼吸不上來了,語氣里卻仍舊藏著強烈的恨,「……你們這些仙修,不是最喜歡充當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嗎?!為什麼不殺了我,好去與天下人炫耀?!」
無論他的攻擊多瘋狂,多洶湧,哪怕一擊便能掀起萬丈風雪,玉含仙尊也絲毫不受影響,仍舊能輕輕鬆鬆避開。
可他看著秦至的視線卻愈發悲痛和難過。
秦至如今已開始言語癲狂,左邊赤瞳也染上了不祥的煞氣,這意味著他身上的魔性已經開始逐漸讓他喪失理智。
真任由他這般踏入魔修之地,只怕會在無意識中犯下滔天大禍,即便將來有機會恢復神智,也再脫不去魔修這身皮。
不能這樣了……
可秦至卻忽然冷「呵」出聲,眼底含著譏諷,看向他道:「哦,我倒是忘了,你玉含仙尊還是個超級無敵大聖父呢!便是傷你害你的人,你都能毫不計較,哪怕前一秒要殺你,你也要原諒救贖呢!」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端的是羞辱他的意圖。
可玉含仙尊卻輕聲道:「是……」
正如此時。
這人要傷他害他,他卻全然不計較。
這人如今要殺他,可他卻必須原諒,也得想方設法救贖。
因為他知道,這世間並非所有墮魔之人都罪該萬死,也並非所有魔修都心懷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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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仙修,修的便是救贖世人之道。
雖只為半仙之軀,可卻受世人供奉,那便要還愛於世人。
秦至被他這話弄得一怔,似乎從那悲憫和疼愛的眼神里想到了什麼,先是一僵,左瞳再次恢復了正常。
可下一秒,卻又變得更凶了!
玉含仙尊從不曾反抗,只是閃避,無奈秦至的攻擊太過兇狠,連同底下那些東西也都跟著尖叫亂竄。
閃避間,玉含仙尊正想著解決之法,餘光卻察覺到火榮山的山門被打開了,強烈的煞氣瘋狂涌了出來。
囚禁在地下的東西像是找到了什麼倚仗,停下了亂竄,卻仍舊尖叫著,像是在耀武揚威,也開始蠢蠢欲動,露出了猙獰和血腥的笑容。
長而詭異的舌頭開始試探著去吸食秦至落在冰面上的血。
那個把秦至引誘來此的混賬,怕是聞到了味兒,要出來了……
玉含仙尊抬起手,不再留情,一掌正中秦至的胸口,再次把他打得吐血,席捲著雪花的寒風將玉含仙尊雪白的袖子吹得呼呼作響,腕間延伸出一條金黃的細線,將重傷到再無力反抗的秦至牢牢禁錮住。
秦至單膝跪在地上,他吐得滿嘴都是血,抬眸時,赤紅的左眼帶著強烈的恨意。
他似乎還想罵些什麼,但玉含仙尊嫌他罵得太難聽了,一揮手,便直接將他嘴巴封住。
隨後,脫下身上外衣,直接罩在秦至頭上,用自己身上的味道把屬於秦至的味道都給遮住了。
秦至的「嗚咽」掙扎聲便忽然消失了。
下一瞬,玉含仙尊一揮袖,便將秦至化作一縷星光托在掌心。
隨後,掌心溫柔撫向自己左胸口,那星光便鑽入了他的胸口處。
心臟便是魂石所在之處,那是所有仙修者的弱點,卻也是所有仙修者全身靈氣最充足的地方。
可以更好地為秦至療傷。
他掌心依舊捂在自己胸口處,還輕輕拍了拍,像是在撫慰鬧脾氣的熊孩子。
同時抬眸看向已經門戶大開的火榮山。
沒多停留,只是眨眼間便化作一道流星,消失在原地。
緊接著,從火榮山的方向有一道火光朝著這邊飛來,火光落在地面的時候凝聚出一個穿著寬鬆紅色長袍的年輕男子。
男子墨發未束,隨意披散在身後,只在發尾綁了一根紅色髮帶。
手中捏著一把紅色的扇子,扇子遮住了他下半張臉,只露出了邪魅勾人的眸子,自帶紅色眼影,眼尾墜著一顆小小的淚痣。
他剛落地沒多久,又有兩個穿著黑色輕鎧戴著面具的侍衛出現在他身後。
「尊上,」其中一個恭敬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紅衣男子往前走了幾步,而後垂眸看著地面的冰雪。
這裡有法術打鬥過的痕迹,雖然被人施法抹去了全部的氣息,但紅衣男子抬手,將周圍散亂的煞氣凝聚在指尖時,還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也立馬猜到這裡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他勾人的眸子立馬閃過陰鷙,罵道:「玉含狗賊,又壞本尊好事。」
他好不容易騙來的人,就這麼沒了。
兩個侍衛不明所以,見他似乎要走,便趕忙喊道:「尊上剛回來,為何又要離開?」
「若尊上有事,何不吩咐我等?」
紅衣男子已經化作一道流火消失得無影無蹤,聲音卻還回蕩在四周,「本尊要去雲霄宗搶個人回來,爾等聽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