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尋親尋情親傷情(1)
解放初期,寧都專區民政局經常接待來尋親的人。
幾十年的戰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事太多了,如今局勢終於安定下來,尋親的人也就特別多,更多的是尋親的信件,像雪片一樣從各個部門轉到民政局郭科長這裡,尋親的信件不但特別多,而且一個個尋親的願望還都特別懇切、急迫,但是,尋親的線索卻都不予提供,無頭無絮,尋親,哪那麼容易!大海撈針的事,有時就能遇上,那也許是一段緣、貞、憾,也許是一段疑、傷、仇。在親、感的河流漩渦邊處久了,郭科長雖然旁觀者清,卻也常常因別人的憾、悲而嘆息不已。他說尋親尋,尋不到遺恨綿綿,尋得到皆大歡喜,卻也有尋到了也親傷殤的,並講了兩個親身經歷的故事。
第一個故事:盲緣這天,郭科長拆開一封上級轉來的信件,是黃明生軍長致信行署,要求幫助尋找妹妹,郭科長不由皺緊眉頭。他派人到鄉村一打聽,都說黃軍長的妹妹可能是瞎女,郭科長反倒鬆了口氣,說:有明顯特徵,就好找。
瞎女並非天生的瞎,而是被人挖了眼睛。這瞎,事出有因,也與黃軍長有關。
一、黃妹當不了誘餌,就成了地地道道的瞎女那年,黃明生隨紅軍長征一走,還鄉團就回來了。有一個還鄉團的宋隊長來尋仇,家裡兩條人命死於蘇維埃,以牙還牙,他把這筆帳記在黃明生頭上。黃明176生走了,他怎麼找得到?還是那個株連的辦法「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黃明生家恰好有兩條人命可還帳。先槍斃了黃母,再槍斃黃妹。那年,黃妹才七八歲。
宋隊長想:他殺了我家兩個大人,我用他一個大人一個小人抵數,划不來。就把黃妹的眼睛弄瞎,讓她作誘餌,要誘捉了黃明生來償命。
宋隊長原以為紅軍是倉皇潰逃,黃明生逃來逃去,無處逃遁,就會逃回家鄉來送死。不成想,一等再等三等,竟等出個「二萬五千里長征」的說法。黃明生一去不歸,黃妹當不了誘餌,就成了地地道道的瞎女。
沒死就算活著,她沉浸在黑暗中日日受苦。
俗話說:蛇有蛇路,蟹有蟹路,蛤蟆沒路,一跳三步。為了求活路,黃妹手捧著一根竹筒制的魚鼓,跟隨一個大她30多歲的男瞎子,沿街賣唱。這一唱,就是十幾年,她進州過府,用清亮的嗓音一路唱過去。
「笛子唔吹彈三弦,沒錢還愛戀嬌蓮。
只愛兩人義好,沒油苦瓜食得甜。」魚鼓、山歌,就是當時的流行歌曲,只要嗓音好又真心愛唱就能唱紅,瞎女唱成了當地聞名的歌手。
提起瞎女,許多人都知道。
那個時候,鄉里沒有電話,通訊主要靠步行。經過數月尋找,人們終於在一個山洞裡找到了這對瞎子。他們已病魔纏身,仍斷斷續續到村子里去賣唱,討米討菜。
所謂的賣唱,就是在枯澀的生活中,給貧苦單調的人們取點樂子,演唱的劇目大都是些口口相傳下來的《十八摸》、《釣拐》等黃色段子。偶爾也唱些即興山歌,這就是二人對生活的自述。
「高山做屋蓋杉皮,有心有意來戀你;只愛二人義好,清水當粥也樂意。」老瞎子拉二胡,整個身心都沉浸在曲子里,他的專註化作深沉、深的旋律。「嘭嘭嘭,嘭嘭嘭――」瞎女手中的魚鼓突然響起,鼓聲急驟,震蕩人心,又嘎然而止。
瞎女與瞎子對唱。
「木梓樹來開白花,哥愛老妹妹愛他;妹愛哥哥殷勤好,哥愛老妹會當家。」「高山崬腦桂花多,老妹人好性和;左手攀了桂花樹,右手攀著我親哥。」「今日日頭嘿蠻熊,曬得我哥汗淋淋,保護天上起朵雲,遮我親哥一個人。」「過了一壠又一壠,壠上長滿映山紅;摘了一朵老妹戴,人又標緻花又紅。」「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喂喂,喂……瞎女,」鄉幹部由村幹部陪同,在一家屋場找到她,聽了一段曲子,跟她說話。本來想叫她名字,可這麼多年,她的名字無人提及,漸漸遺失,無法打聽,怕是連她自己也完全忘記了。所以,鄉幹部餵了幾句喂不應,只好隨聲附和叫她瞎女:「瞎女,是真的,你哥哥當了大官回來尋你,你趕快跟我們去縣城吧!」類似的調笑,瞎子經得多了。有時,那些浪人、無賴嫌瞎子的演唱沒味,就拿瞎子來戲弄,想方設法調戲或虐待他們,瞎子只能沉默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