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諾百年的愛情守望(8)
那回也是請我當『在場人』。***當了那個在場人我就不能當這個在場人,我還要阻止你賣人!池煜華沒有賣成,卻是作為這個家庭的別家人留下。既是別家人就不能留在這個家。池煜華被無地攆出生活了十幾年的李家門。
離開家,一個年輕的女人能去哪裡?
無處可去的池煜華不能進家門,就撿三塊卵石在家門外屋檐下角落裡壘一個灶,晚上煨著灶火過夜。大山裡的夜冷,冷得實在睡不著覺。她就遙望李溪對面的那條小路,小路在月光下很白,多麼希望小路上過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李才蓮!多麼寒冷的天氣呀,懷胎十月的池煜華用砍來的松枝遮風,地上鋪著稻草遮寒,緊緊地煨著灶火生下了一個女兒。流了多少血呀,涌流的血水浸濕了稻草,又流向灶灰把灶火都浸暗了,全村的空氣中就漾著一股濃濃的血腥。痛苦中煎熬的池煜華不但不敢請人打幫,連叫都不敢大聲叫喚。按客家風俗,女人生孩子很兇,會給屋子和不意撞上的人帶來凶氣。怕別人攆,痛得死去活來的池煜華連叫喊都不敢,痛得她實在受不住時,眼睛望了河對岸心裡恨地呼喚:李才蓮,李才蓮──你怎麼不死得回來——還有一個轉移疼痛的辦法:牙齒咬著揩汗的布使勁、使勁。可憐池煜華生下小孩后,一團布被咬得象一團腌菜一樣稀爛。
有了孩子就有了依託,儘管會招來親父後母更多的咒罵,但她已經習慣了。
罵有什麼關係,罵又不會痛。有了孩子就多了一張要吃奶的口,平常池煜華吃了上頓沒下頓,瘦得一把骨頭哪裡有奶。沒有奶,拿什麼養活這張口呢?好在那時不少做母親的都沒有奶汁。幾天後,池煜華學會了用米湯喂孩子,用嚼碎的飯哺孩子。儘管孩子瘦得皮包骨,她仍感到欣慰,自己雖然艱難,畢竟為李才蓮傳了后。有了后就有了一重力量。每當她披星戴月地勞作,幹活累得實在受不了時,她就想:堅持等,再苦再累也值得。待明天與才蓮見面,自己可以交給他一個女兒,一個驚喜呀。
女兒是她愛的結晶,是她的寶貝她的希望,她的寄託她的生命。
可是,嚴霜偏打獨根苗,就在女兒三歲那年,卻患了麻疹突然病逝。活蹦亂跳的一個女兒,從一尺多長長到兩尺多高,李才蓮連見都沒見過,抱也沒抱過,怎麼說死就死了。池煜華抱著閉緊雙眼的女兒哭了三天三夜,哭盡了淚水哭出了血,直到抱著的孩子出一股味來才埋進後龍山的一棵樹下。
光桿一個的池煜華不能窩在家裡死等了,她要主動出去尋找。掩埋女兒的第三天,池煜華在臉上抹了一把鍋底灰,懷揣著那面小方鏡,拎著一把柴刀出走了。沿著熟悉的路,沿著走過的路走進聽說過的路,走進沒聽說過的路,人海茫茫的路,荒無人煙的路……世界上怎麼有這麼多的路,世界上怎麼就沒有一條通向丈夫的路?!江口鄉她到過,于都縣、寧都州也到過,天下能有多大?我就不相信會找不到自己的丈夫。到過這麼多地方的女人在茶園鄉還找不到第二個。
池煜華一路砍柴一路找,許多山村,她都寄居在孤寡人家,這種人家都是丈夫或兒子當紅軍,對她富於同也主動給予關照,並提供消息。有一次,聽說某地游擊隊與白軍在打仗,她冒著危險趕去。戰鬥已經結束,只有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她不顧一切地撲上去,一具屍體一具屍體地察看,沒有看到李才蓮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尋了一個空穴,把幾具屍體拖了進去,然後用石頭堵住洞口。
做完這些,她遍身是血是痛,也是一個傷員了。
一路打工一路尋,一路乞討一路覓。因為擔心李才蓮回來找自己,兩邊錯過,她一年後回到教富村,然後再出去再回來又出去。整整尋找了8個春秋。大路邊、屋檐下、柴草棚、廁所里都度過不眠夜。夜深人靜,她常掏出小方鏡睹物思人,星光、月光映著鏡光。
錚亮錚亮的小方鏡,變得模糊斑駁,四邊的邊框早已經銹得烏黑。天涯茫茫路茫茫,池煜華的心在天涯、在路上。哦,李才蓮李才蓮,你在哪裡,我怎麼找不到你?李才蓮,你知道嗎,我天天都等你,你怎麼不回來呢!每日每夜,池煜華都對著鏡子詢問、傾訴。唱慣了擴紅歌和興國山歌的池煜華,對著鏡子,日日夜夜在路上哼念著望夫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