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好像要失控了,不妙
這會兒,紀青梧已經止了哭,睫毛根部濡濕,一雙眼如被水洗過一般。
就像雨後的湖光,空濛瀲灧。
她盯著皇帝的衣袍上瞧,也沒看清哪裡被她哭濕了。
再說,剛才兩人之間還是有點兒距離的,也沒有摟抱在一塊,怎麼會把眼淚灑到他那處。
到底灑哪兒了,她怎麼瞧不見?
「心裡在腹誹朕什麼呢?」武肅帝聲音和緩,不如剛才質問她的時候那般冷了,倒像是隱隱藏著笑意。
紀青梧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她承認了過往之事,卻沒有預想中那般,砸出個天崩地裂,反而被眼前人輕輕接過,又隨意放下。
彷彿當初她用藥強迫他留子之事,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樁小事。
可她記得分明,那夜他的臉色可是冷寒徹骨,見到掀開簾帳進來的是她后,凌厲的眼神恨不能當場把她射穿。
這麼大的「仇」如此輕易化解了,為何他的態度轉變得這般快。
幾年不見,登至高位的他,不是該更加冷硬心狠嗎?
只是簡單的幾問,幾答,他就這麼心慈手軟地放過她了?
紀青梧越想越奇怪,可她又不能直白地去問,諸如「皇上我以前強上了你,你難道不生氣嗎」的話,亦或是「陛下真是寬宏大量,連這等受辱之事都不在乎,真是萬民表率」這類溜須拍馬的話。
她飛快地瞟他一眼,又膽怯地垂下眼睫。
再瞟,而後再放下。
幾次反覆后,武肅帝怎會察覺不到她滿腹疑問的樣子。
他平靜地道:「想問什麼。」
結果紀青梧畏畏縮縮地道:「沒有,沒什麼。」
武肅帝皺了皺眉,眸色也跟著沉了下去,早就準備好的話卻一直沒處說,紀青梧又縮了回去。
她就像一隻背著小殼的小蝸,用兩隻柔軟的觸角試探著外界,稍有風聲就要膽小地縮回殼中。
要不是今日給她的觸角撒了點兒鹽,激她一把,她還不定何時能爬出來。
可一看她落淚的模樣,武肅帝心底就在動搖,要再有耐心些。
紀青梧一見皇帝皺眉,就覺得自己肯定要遭殃,被冷風吹得抖了一下。
見她縮著肩膀,被風吹的發顫的模樣,武肅帝的手臂稍一用力,就把她拉了過來,讓她纖薄的後背靠著自己。
他扣住她的腰,以後背環抱的姿勢,讓她站在他的身前。
此處倒是可以遮風,但面前離地面有幾百丈,雖然有護欄圍著,紀青梧往下一看就覺得眼暈,放下的心又即刻緊張了起來。
該不會皇帝面上看著好脾氣,實則笑裡藏刀,心中氣得想把她從樓頂扔下去吧。
她緊緊地抓著他箍在腰上的手臂。
回頭討好地道:「陛下,這裡風太大,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可好?」
紀青梧忽覺肩膀一沉,武肅帝低下頭,下巴擱在她的頸窩處,唇擦著她的耳垂,聲線含著不耐地道:「不好。」
紀青梧的唇剛分開,還想說什麼,呼吸驟然止住。
他咬了一口她的耳垂,道:「看遠處,別說話。」
......不說話就不說話,幹嘛咬她,還咬耳朵。
這之後,紀青梧身體軟下來了不少,不像之前那般緊繃繃硬邦邦的,她悄悄把身體的大半重量靠在他身上。
摘星樓頂。
縹緲的雲霧已經散了大半,可以看見遠處的青色山脈,正沐浴在金色日光的照耀之下。
一輪灼眼的紅日,正掛在山巔。
紀青梧恍惚地望著面前的景色,不知是因為後背倚靠的溫熱又堅實的胸膛,還是因眼中的火紅日頭在緩緩爬升,她陰暗不寧的心緒,在一點點消散。
空落落的心,很快就被另一種激動的情緒填滿。
紀青梧這時忽然理解了,為何文人墨客在遊覽名勝風景時,會留下諸多千古絕唱。
如若不是她對古文不通,她真想吟詩一首。可惜以她的才學,只能用壯闊的美,這粗淺的四個字來概括面前的風景。
看著連綿起伏的山脈,自己那些不平憋悶的心情,就沒什麼好值得拿出來品味的了。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彷彿她也跟著新生一次。
武肅帝用雙臂擁著她,視線不知何時又落在了她臉上,或許一開始就沒有轉移過。
他偏頭蹭了蹭她的臉頰,同樣被山風吹拂著,她的臉蛋是涼的,可他一直都是溫熱的。
他低低地道:「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
就算她不太通詩文,也聽說過這一句,只是,這是在說面前的景色,還是......
紀青梧清澈的眼底染上了一層微光,似水似霧。
武肅帝的氣息灑在她的唇畔,聲音全部進到她的耳朵里。
「迫而察之,灼若芙渠出鴻波。」
紀青梧的臉上飛上兩朵紅霞,比天邊的那幾片還要亮麗。
迫,她被他抬起下頷。
察,以目光描摹她的雲髻修眉,她的丹唇皓齒。
他要如何才能讓這朵小芙渠,盪出更艷麗的鴻波?
緊接著,紀青梧再也看不見眼前的紅日,被他的寬闊肩膀完全擋住,他像一座山一樣,壓了下來……
*
紀青梧從摘星樓下來的時候,心跳不止,她坐在去往長公主府的馬車上。
這馬車還是李渝宗給準備的。
比她平日乘坐的要華美許多,左側還擺著一個小巧的梳妝台,連女兒家要梳妝的飾物都有。
紀青梧拿起小桌子上那枚的金色瑞獸葡萄銅鏡,照在臉上。
女子雙頰紅潤,看上去是比打了胭脂還盛幾分的顏色,她還能自我解釋,這是樓頂風太大的,被吹出來的紅。
眼眸含水,不是那種澄澈無波的,而是像泛著點點漣漪的春池,她想,許是眼裡不小心進了髒東西也未可知。
唇角除了被她自己咬破的那處,還有明顯的腫脹,她用手碰了碰,現在還熱著,顯然是使用過度。
銅鏡中的女子,滿臉的柔情綽態。
紀青梧咕噥一聲,自暴自棄地扔下鏡子,羞惱地揉了揉臉,像是要把這種媚態揉開,揉散,最好揉得再也看不見。
回臨安后,事情的發展遠遠偏離了她的想象,而且,也遠遠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
她的手撫著左胸口。
她僅剩下的,還能掌控的這處,好像也要失控了。
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