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眼鏡
夜裡,知青點。
賀州躡手躡腳推開門,瞬間看見角落裡點燈看書的男生。
男生鼻樑架著一副眼鏡,上面有一片有著裂痕。他不由問問平時跟自己比較要好的知青:「四眼仔眼鏡咋啦?」
「據說摔一跤,現在只有半幅鏡片能用。」
「哈哈。」
賀州好奇上前瞧瞧,甚至想摘下看看,可惜一伸手就被攔住。瞥見男生手裡書籍,他有些不屑。
「都不知道啥時候回城呢,天天看書有啥用?哪怕讀再厲害,同樣上不了大學。」
「學習使人進步。」
「果然是書呆。」
賀州撇撇嘴,眼裡明晃晃的不屑,接著自顧自去外面洗澡……
翌日,周娟跟李珍珠早早上工,沈裕一覺睡醒日上三竿,簡單洗漱再吃點稀飯粥,配著昨晚剩菜,同樣是難得美味。
「咿呀。」
他帶著一籃東西出門。
李七家在村南,十幾口人生活在家裡,熱熱鬧鬧,生活里同樣有點小摩擦,可總體而言不錯,算得上家庭和睦。
七十古來稀,李七七十五歲,但身體硬朗到能跟著警察一起進山幾天幾夜。當然,平日里他一般不上工,在家帶著七個娃娃。
「叩叩。」
聽到聲音,李七抱著最小的孫孫前去開門:「誰啊?」
「是我。」
瞧清楚外面是誰,李七笑呵呵,而一群娃娃率先注意到他手裡籃子:「爺爺,糖糖,要糖糖。」
「啥都想要。」
李七拍拍小娃娃屁股,同時看到籃里一把糖跟長生果,直接道:「毓小子,東西帶回去吧。」
「哪能帶回家,上次省里獎勵一些糖票,我家沒有小孩……。」
推辭聲里倆人僵持片刻,李七家裡娃娃一個個跑出來,眼巴巴瞧著籃里糖果,嘴巴不停喊著:「爺爺。」
隔輩親,隔輩親,李七總算願意接下糖果。
「一人一顆,不準搶。」
「爺爺最好了!」
小孩吧唧親著老者臉頰,把人哄得合不攏嘴。等小孩跑開,李七看著面前男生問:「你想問啥呢?」
「關於那條小路出口。」
「果然是這事。」
「警察跟縣裡報告再派人到山裡找,要不等等。」
「可是,那樣人就跑了。」
「那也是。」
李七緊緊皺眉,最後撿起一根枯枝在泥面寫寫畫畫。他畫畫技術不算好,地面東西隱約看出是山,湖,樹。
沈裕注視著痕迹,腦海里自動勾勒出一幅地形圖。
老者喟嘆一聲:「當年事情久遠,我有點記不大清,只記得出口在黃田村跟李村交界山林……」
「那條路有點長,日夜兼程總得四天。」
「前面有個小水池,小路出口有一棵很高很高的柿樹……」
等到日上三竿,熟悉的警察同樣到李七家裡問實際情況,特別是出口。十三人,三輛車十幾口箱子,昨晚消息報告到縣裡,警察高度重視。
「那您知道有誰清楚當年那一條小路情況嗎?」
「當年那批人都不在了。」
問話結束,警察順便慰問李毓一番,順便做做調查,等事情結束沈裕先到田裡看看。
田野熱鬧,收割機「轟隆隆」響,只剩最後三畝半地,村民高高興興圍觀最後的收割場面,高興一展歌喉……
一唱一和,熱鬧非凡。
而圍觀人群里有知青,此刻,正說著悄悄話。
「賀州,今兒個李珍珠第十次看咱們了,你說她是不是還喜歡你啊?」
賀州側目看一眼,果然撞上李珍珠的眼神。
「隨便。」
當初李珍珠害自己在田裡摔一屁股蹲的樣子他還歷歷在目呢。
那人感慨:「唉,李珍珠其實五官不錯的,就是黑了點,要是白回來肯定是美女,可惜可惜。」
「她弟弟李毓倒是白,跟雪一樣。」
提及李毓,賀州難免想到周杏,最近周杏隱晦提起她居住的寡婦家裡有點事,詢問能不能換一個……
忽然,肩膀被拍一拍。
同伴壓低聲音:「嘿,她往咱這兒走了。」
一抬眼,麻花辮的姑娘果然一步步走近,他能察覺周圍隱晦的視線不由煩躁皺眉。
待人距離兩步,賀州不耐煩道:「都說多少次了,別——」
陰魂不散。
話音未落,錯肩而過。
賀州剩下四個字咋都吐不出,而是咽回肚。感受著同伴調侃而熾熱的視線,他只覺自己丟臉丟到家。
一時間只想跑。
「不是你。」
「不是你……」
李珍珠眯眼瞅著一個個知青,忽然走向偏清瘦的男生面前:「是你了。」
杜瀚驚訝瞧一眼自己被捉住的手腕,怔愣一瞬趕緊咳兩聲:「同志,可以先放手嗎?」
「哦。」
李珍珠瞧著單片眼鏡「噗嗤」一聲笑開,臉頰露出深深梨渦:「抱歉啊昨天急著回家沒注意看路。」
「那個……」
她躊躇片刻像是下定決心:「同志,修眼鏡多少錢啊?」
杜瀚想通她的來意:「不用賠,能看。」
「不行。」
姑娘搖頭,黑白分明的杏眼閃爍著堅定光芒:「我李珍珠別的不敢說,但敢做敢當,弄壞東西肯定得賠……」
周圍知青原本豎起耳朵,此刻聽到李珍珠的話再看看杜瀚只剩一半的眼鏡片,總算明白啥事。
「賠?」
賀州陰陽怪氣開口:「一副眼鏡便宜的幾十上百,貴一點甚至幾百上千,你咋賠?」
幾十上百,幾百上千?
李珍珠杏眼睜圓,恍惚間看到自己那一百塊嫁妝逐漸飄走……
「……」
瞧著魂飄走的人,杜瀚有點緊張寬慰:「他亂說的,我的眼鏡不值錢。」
「真的?」
李珍珠眼睛驟亮,很快黯淡:「同志,你不用安慰我,一定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