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夢裡夢外（16）

妻子於是說，那我這個夢不就可以衝掉你的那一個夢了嗎？

我卻沒有答應她。***

在我的心裡，我們夫妻倆的夢已經永遠不能摻合在一起了。這一果斷性的決定從何而來由何而起，她應該可想而知。就連她的夢說不說出來我都不在乎了。但我沒有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因為我們還是夫妻，只要她願意說，我總還是願意聽的。只是聽完了也就完了，於我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牽挂。

讓人感到意外的是我的女兒，她早已成為是一位對事物充滿著好奇的孩子了，不管是誰的夢她都默默地在一旁聽著。

這時她突然叫了一聲爸爸，她說我知道你那夢是什麼意思？

我當即愣了一下，我說什麼意思你說？

女兒說，你在夢中殺人是可以的，但你不能飛。

我說為什麼呢？

她說你一飛你就會倒霉。

我說你這是聽誰說的？

她說是我自己知道的。

妻子就說你小孩你知道什麼。

她說我就是知道。

我卻沒有去在意妻子的話。我只想把女兒的話聽完。我說你說，夢中為什麼可以殺人卻不可以亂飛？

她說我也在夢中殺過人？

我說是嗎，你殺過誰？

她說就殺你們倆。

我不由出幾聲空空的啞笑，我覺得女兒的小腦子真有意思。

我問為什麼要殺我們倆呢？

她說，我有時想買什麼東西我晚上就做夢，夢裡我不停地鬧，然後你就打我，媽媽也打我，我恨你們，我就殺了你們。

我說你殺了我們你哭嗎？

她說哭。她說我一哭我就醒了。

我說醒了以後第二天我們就給你買東西了是嗎？

她說嗯。

我說那為什麼又不能飛呢？

她說我一飛我就會尿床。

我說為什麼呢？

她說雨不是在天上的嗎？

我說是呀。

她說我總是飛呀飛呀，就飛到了雨里去了，我飛得越高就被雨淋得越濕。

然後尿床就越是厲害是嗎？

她又說了一聲嗯。

我問她，那你的意思是，爸爸不該作會飛的夢？

她又嗯了一聲。

為什麼呢我問。

她說我不知道。

女兒是不知道。女兒也不可能知道。但女兒也許是說對了，她的爸爸在夢裡殺一兩個人這沒什麼，不需要負任何法律責任，但要在夢中飛行則是真要倒霉的，有時甚至十分的悲慘。因為這樣的經歷我很小的時候曾經有過，但長大了，許多瑣碎的經歷不知如何就把它們給覆蓋了。

七歲那年一個初夏的夜晚，幾個民兵突然破門而入把我的父親抓了就走。父親被抓去的時候我沒有在屋，我正忙著與村裡的小夥伴們玩捉迷藏，一個叫做黃豆的小夥伴突然過來告訴我，說是你的爸爸被抓走了，你還在這裡玩什麼玩呢！我當時不肯相信，我說他亂說。我說你爸爸才被抓走了呢。他就一拳打在我的臉上，他說你他媽的不相信？是我親眼看見的，你爸爸現在正被關在大隊廁所邊的那一間房屋裡，是我親眼看到的。我於是沒命地往家裡跑，果然，屋裡的母親正和哥哥姐姐們抱著一團，哭聲嗚嗚的爛成一片。就在那個夜裡，我在夢中小鳥一樣從房檐的下邊飛進了大隊廁所邊的那一間房屋，然後給父親解開了身上的繩子，與父親一起從房檐下飛回了家中……

然而，第二天清早，天剛剛蒙蒙亮，我們家的房門就被人敲開了，來人說，我們的父親夜裡上吊自殺，已經斷氣在了那間屋子的房梁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