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君心

蕭汀曄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望著踏踏離去的馬車，眼底閃爍出一絲波動，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繼續抬腳朝前方走去。

蕭汀曄在御書房外守了一個多時辰，皇帝的御駕才從遠處緩緩駛來。

蕭汀曄微微俯身行禮。

皇帝目光微微落在他身上，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而後下了步輦，輕笑著在蕭汀曄的肩膀上拍了一拍，道：「進來吧。」

蕭汀曄跟在皇帝身後進了御書房，宮人恭恭敬敬地奉了茶，便俯身退了下去。

皇帝坐在高位上，朝蕭汀曄舉了舉手中的茶杯，「汀曄，你也嘗嘗這進貢的茶葉。」

蕭汀曄微微頷首，接過太監端來的茶葉，先聞了一下茶香，然後輕輕抿了一口，舌尖慢慢品味著茶湯，不由微微挑了一下眉尾，澀后回甘的滋味確實不錯。

「這茶你覺得如何？」

「茶香是馥郁純正，茶湯清亮透徹，入口綿柔，初嘗時有些許澀味，隨後便是滿口的甘甜，卻是好茶。」

皇帝聽了之後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眉目都染上了些許輕鬆，「果然是好茶得和懂茶之人一起品嘗，古堂岳那老匹夫就不懂喝茶，一口就悶了，簡直浪費朕的好茶。」

蕭汀曄面不改色，頗有種寵辱不驚。

皇帝隨意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才又問：「事情處理得如何了？」

「人已經抓回來了。」

「他逃去哪兒了？」

聞言，蕭汀曄面色微變，低頭回道：「當時天色已晚，微臣並沒有看清楚。」

「沒看清？」聽了此話，皇帝似似笑非笑地看向蕭汀曄，「砰」的一聲放下茶盞，鷹隼般的目光冷冷覷向他。

蕭汀曄目不斜視地對上皇帝的視線，並無絲毫膽怯之意。

看了他良久后，皇帝才似漫不經心地展顏道：「朕聽聞，你和古堂岳的外甥女定了親？」說著，他靜靜地瞧著他的表情，彷彿在揣測他此刻的所思所想。

「是。」

皇帝微眯著眼睛里閃過一絲冷意，接著問出下一個問題，「先前朕要給你賜婚，那麼多的名門淑女你都不喜歡。這個談菀兮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子，能得到你的青睞？」

蕭汀曄垂首，如實回道：「談小姐溫婉賢淑，知書達理。」

「你是覺得朕給你挑的那些閨秀，不如談菀兮知書達理？」皇帝輕笑一聲，意有所指地道：「朕倒是覺得，你是看上了別的。」

蕭汀曄沉默一瞬，抬頭道：「微臣曾與談姑娘見過一面，自此情根深種。」

聽他如此說，皇帝眸子帶著審視，好久之後，他站起身，負手而立，緩緩道：「若有一日有人上奏摺，彈劾古堂岳。說他擁兵自重，意圖謀反。你當如何？」

蕭汀曄瞳孔猛地一縮，但又極快地恢復了心神，跪下身來，沉聲道：「禮國公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臣願協助皇上調查，還禮國公清白，亦還皇上盛世清明。」

皇帝微微皺眉，不知道是對這個答案滿意與否，手指輕輕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好久才又道：「朕自然知道古愛卿的忠心，但眾口鑠金，三人成虎。汀曄，你可有這個能力，憑一己之力顛覆這流言蜚語。」

「事在人為。」

「好一個事在人為！」皇帝聽聞此言，不禁冷冷一笑，然後轉過身去不再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說道：「退下吧。」

蕭汀曄應下，起身往外走。

當他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又聽到皇帝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汀曄，你莫要忘了是誰一手扶持你走到今天的位置的，更不要因兒女私情，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蕭汀曄的腳步猛地一頓，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邁著穩健的步伐走出了御書房。

宮外。

街道的戲台上，正娓娓地唱著風花雪月，戲子們身著華麗的戲服，粉墨登場，水袖輕舞，咿咿呀呀的唱腔回蕩在街道上，訴說著一個個動人的故事。

「停車！」

車內傳來一道稚嫩但頗具威嚴的聲音，駕車的車夫立馬熟練地拉緊韁繩，一聲「吁」后，馬匹穩穩地停了下來，然後忙跳下馬車，放了個馬凳在車下。

微雨先下了車，然後在馬凳邊候著。

那車夫微微低著頭，但眼神卻不自覺偷偷抬起，便見車簾被輕輕撩開，雪白的裙角先入眼帘，然後是那玲瓏有致的身姿，最後便是那被面紗遮蓋的面容。

待談菀兮出來后，趕忙伸手去扶她。

談菀兮將手輕輕放在微雨手掌上，由她扶著下了馬車，面上薄薄的又層紗隨著她的動作輕輕飄動著。

待雙腳站穩后，談菀兮才回頭看向車夫，淡聲說道：「你且回去等舅舅，我聽會兒戲，一會自己回去。」

那車夫年紀約摸三十來歲，正值壯年，身材魁梧，一臉憨厚老實相。

他在談菀兮轉頭時，瞬間低下頭去，聽到談菀兮的安排，不禁露出些許為難之色。

倘若將談菀兮一個姑娘家留在外邊，若是出了什麼事兒，他可擔待不起。

然而，還沒等車夫開口勸阻，談菀兮已經轉身朝著身後的戲樓走去。

這座戲樓是近年來突然出現的，幕後真正的主人身份不明。但它能夠在都城最為繁華熱鬧的街道上站穩腳跟，顯然其背後有著相當強大的勢力支撐。

談菀兮腳步輕快地穿過人群上了二樓，小二引著她到了二樓的隔間，端了茶上了點心，便關好了隔間的門。

隔間布置得十分簡約，窗邊擺放著幾盆雅緻的蘭花，為整個空間增添了幾分生機。

談菀兮的目光未曾在戲台上停留，而是落在了那扇微開的窗，陽光從窗縫中灑在她精緻的臉龐上，映照出她清澈如水的眼眸。

這座戲樓開在京中最繁華的街道上，從二樓的窗口望下去，正好可以將樓下的路況一覽無餘。寬闊的街道旁店鋪林立，幌子迎風而舞，許多小攤販時不時地吆喝著，琳琅滿目的貨物更是令人眼花繚亂。

雜而溫馨的畫面，讓談菀兮稍靜了些。

出門匆忙，談菀兮並沒來得及吃什麼東西，現在倒是肚子餓了。

她隨手捻起一旁的糕點吃了一口，眸子不由得亮了一下，這糕點味道還真是不錯，於是她又連吃了好些。

糕點有些干，她隨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冷冷清清的茶香，初嘗便是一絲甘甜，並非甜膩的甜湯一般，清冽的甜別有一般滋味。

談菀兮不由輕挑了一下眉尾，再次端起來細細品嘗著。

瞧著談菀兮滿足的樣子，微雨輕輕笑了一下，道：「戲樓里特有的花茶，名為初雪，大姑娘便是極為愛喝，常遣人來買。」

微雨原先是古旖諾身邊的侍女，同古旖諾一同長大的。後來談菀兮從醫仙谷回來后，葉氏見她身邊沒人伺候，新買來的丫鬟她又放心不下，這才從古旖諾身邊挑了機靈些的微雨撥到她身邊伺候的，因此她對古旖諾的愛好是極為了解的。

「待會兒備些帶回去。」說罷，她隨意放下茶杯，再掏出綉帕擦了擦嘴角，隨手就擱在了桌上，便將視線落向窗外。

這是蕭家與皇宮的必經之路，他若回來定是會經過此地。

只是她前些日子才將話說得那般決絕，也不知蕭汀曄會不會覺得她今日來尋他，是帶有目的的？

雖然也確實如此。

談菀兮不由輕嘆了一聲，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放下，心中有些微的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