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姦細(4)
徐瑞星不回答。他覺得自己沒有義務回答。想當初,要不是你吳二娃兩口子牽線搭橋,我徐瑞星怎麼會認識黃川,又怎麼會做後面的事?現在,你倒有臉審問起我來了!何況你吳二娃不是也說過,掐尖兒的人往往能給學生優厚待遇,解決他們經濟上的困難,算不得卑鄙的嗎?
可吳二娃並不打算放過他,吳二娃說,你「給」出那三個學生,收沒收黃川的錢?
徐瑞星用兩根指頭敲擊桌面,敲得那些空出來的碗碟叮噹亂鳴,我收了又怎樣?
吳二娃露出難以捉摸的微笑,盯著徐瑞星。因為肥胖,吳二娃的眼睛被贅肉擠得越來越小,但徐瑞星感覺到,那目光的每一瞬間,都刺透他的心靈,探測到他靈魂的最深處。吳二娃這麼盯了足足一分鐘,才說,對了瑞星,你就應該這樣說話!我知道你希望保持自己精神的純潔,這沒有什麼錯,這非常好,但我要提醒你,越是有這種追求的人,越是不能裝!
吳二娃接著說起來,聲音很大——儘管我很卑微,但我打心眼裡對那些高尚的人充滿敬意,可即便再高尚的人,也不是吃喝拉撒睡都高尚,他們也有平凡的時候,甚至跟我一樣,也有卑微的時候,這有什麼關係呢?把這些承認下來,一點兒也不減損他們的價值。比如你徐瑞星,在我看來,你能在二中當火箭班的班主任,本身就證明了你作為教師是非常合格的,至於那件事,你收了錢不可恥,「給」出那三個學生同樣不可恥,學生到哪裡都是考試,你並沒耽誤他們的前程;問題是你得承認,你不能裝!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你的所謂「給」,難道沒考慮錢的因素?你不是表白自己在二中教了十多年書,跟它有感嗎?怎麼這麼短的時間,感就沒了?
有好幾次,徐瑞星都想抓起一隻碗砸在吳二娃的臉上,可他越來越沒有這份力氣了。
他不斷地為自己的行為尋找理由,可到頭來,那些理由都只不過是一塊遮羞布而已。
如果可能,徐瑞星將從黃川那裡收回汪文強和江玲的全部信息——但那是不可能的,那是潑在烙鐵上的水,最多出嗞的一聲響,就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儘管徐瑞星下午才有課,可上午九點半鐘他就去了辦公室。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汪文強和江玲已經跑了,但預感是有的,出門之前,他反覆掂量:我現在去合適嗎?不會引起懷疑嗎?怎麼可能呢,以往的星期六,我都是上午就去辦公室,這已經成了我的習慣。我不去才讓人疑心呢。還沒上到六樓,他就聞到一股異樣的氣味,像燒電焊的那種。走了,他暗想,肯定走了。
他想得一點沒錯,今天早上,汪文強和江玲就從二中消失了。這一男一女兩個學生都是住校的,大概走得太匆忙,同時也為了走得萬無一失,寢室里的被蓋衣物,全都沒要。
侯校長、兩個副校長和桂主任都已到了高三辦公室,楊組長、康小雙及岳興明,也都在。他們三人今天的課也是安排在下午的,平時,楊組長會在上午晚些時候來象徵性地檢查一下,岳興明根本就不會來,康小雙倒是必須來的,雖然沒她的課,可她比有課的教師還來得早,她要利用上課之前的那點時間,給學生講幾句。
正是康小雙先現汪文強的位子空了。那是一粒被挖掉的眼珠。康小雙異常清晰地感覺到了刀尖剜進骨肉的疼痛。她說同學們,你們知道汪文強哪裡去了嗎?這句話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喊出來的。同學們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汪文強同寢室的男生說,昨天夜裡汪文強還在寢室睡覺,今天早上他們醒來,他就不見了。說到這裡,有人提供了另外的況,說昨天放下午學的時候,他跟汪文強一同出教室,兩人走到底樓大廳,看見有人在外面洋槐樹下向汪文強招手,汪文強就向那人跑過去了。康小雙問朝汪文強招手的人是男是女,長什麼樣。那同學說是個男的,卷。康小雙明白了,那是汪文強的父親。她什麼話也沒說,就往校門口跑,跑了前門跑後門,查看來人登記簿。每天來學校看孩子的家長都要記幾大張紙,但昨天沒有一個是找汪文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