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晉江VIP
第六十六章
周老夫人雖然沒說,但她走的這麼匆忙,傻子也知道必是周家有了什麼變故。和國家有關的?不可能。沒見王大將軍還在這裡悠閑自得的喝茶嗎?雖然負責的區域不一樣,可真要有什麼事他也坐不住了吧。那就是周家自己的事。一個大家族能出現的事太多了,但能讓周老夫人這麼匆忙離開的卻不多,再聯繫到周老夫人走時雖有些焦急卻沒什麼悲傷,這答案也就出來了。
有關弘毅的消息泄露了,或者有可能泄露!
其實倩姐一直知道對付周老夫人還有個辦法——只要把弘毅的消息偷偷的、含糊的透到周家就行了。但她一直沒這麼做,一是她覺得還沒到這一步,畢竟這扇門一開,下面就不是他們能控制了。是,他們可以不把話說明白,但其他幾房又不是傻子,把庶出的三房刨除掉,大老爺二老爺可都不是吃素的,要錢有錢要權有權,怎麼也不是他們能抵擋的住的,如果他們只是在周老太太身上使勁也就罷了,可如果掉頭對付弘毅,那他們自惹麻煩了,這可和周老太太不一樣,再怎麼說這位老夫人對弘毅沒壞心,那兩位伯伯以及下面的兄弟們可難說的緊了;二來則是她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透露。這事要發生在青茗,那不用說,早就解決了,在河州府內,她也有的是辦法、人脈,可京城……那實在是他們還沒有經營到的地方。
什麼人合適?說到哪裡正好?怎樣才能顯得不刻意?
這些東西都需要安排好,絕不是她去封信請王道安幫忙就成的。而現在這事竟發生了,所以一開始她以為是周老夫人那邊出了差池。這令她又有些擔心,又有些慶幸,擔心的是怕余火掃到他們這兒,慶幸的則是既然是周老夫人那邊出的事,火力自然大半有那位老太太擋了,他們這裡暫時應該還是安全的。
可王道心的這句話卻令她猛的反應了過來。卿元齋收益下降當然會令周老夫人心煩,可還不至於就這麼牽動那位老太太的心了,沒見這麼久那老太太也沒提一次生意上的事嗎?就算這只是明面上裝的,也足以證明在這位老夫人心中,生意是要排在很多事後面的。
倩姐目光囧囧的看著王道心,王大公子施施然的拿起茶壺,給兩人續了杯,今天他穿的是一件寶藍色小花杭緞褙子,裡面是一件淡青色鑲邊緊袖上衣,一點也不飄然,但這個動作他卻做的格外出塵,不帶絲毫煙火氣,放下茶杯,他才一笑:「我哪有那樣的本事,不過是周老夫人有個孝順孫子。」
「怎麼說?」
王道心看了她一眼,慢慢的開口:「排除掉三房的,周家大房二房共有四位少爺,大房兩位,一嫡一庶。其中這位庶出的少爺在家排行第三,叫做利哥,從小就嘴甜乖巧,最是孝順,尤其孝順周家的這位老國君,京里早些年就流傳著關於他的段子……」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見倩姐有些疑惑的看過來,突然心思一動:「你猜是什麼樣的段子?」
倩姐三條黑線,尼瑪那個利哥她今天是第一次聽說,多大年齡什麼脾性完全不知,能猜個毛啊!不過雖然已經在暗暗磨牙了,面上還是要裝著:「這個實在不好猜。」
「就往那孝順的方向猜,哦,順帶一提,這個段子就發生在他三歲的時候。」
倩姐簡直要摔桌了,但見王道心不緊不慢的拿起茶杯,心裡一動:「莫不是他三歲的時候周
老夫人發生了什麼事,然後他表現的尤其好?」
王道心放下茶杯,拍了兩下手:「我就說你能猜得到的。」
「到底是什麼事?」
「那一年周老夫人生了場大病,幾個太醫都請了卻都沒什麼把握,那時候也是天這麼冷,這位利哥知道后,就到祠堂里禱告先人,說願意替周老夫人病痛,三歲的孩子,硬生生的在祠堂里熬了一夜,第二天發現的時候已經高燒昏迷,周家差點一起辦兩場喪事。不過過了三天,周老夫人就有了好轉,利哥也慢慢好了。京里都說這是利哥孝感天地,自那以後,這利哥雖說是庶出的,卻比嫡出的少爺更受待見。」
倩姐長大了嘴,三歲!她三歲的事實在是想不太起來了,就記得她四五歲的時候跟著家人去京城,愛死那裡的雙節冰棍了,就是一個冰棍卻有兩個木條,從中間分開,可以一人拿著一半吃,她天天纏著她娘要,卻大多要不到,後來她大了帶團再去找,卻怎麼也找不到了。她四五歲的時候才只知道吃冰棍,更不要說三歲了,想來是絕對做不出這麼有出息的事的。
莫非這利哥是天才?可是周家的少爺,就算是庶出的,身邊也是丫頭媽子圍著,一夜不見就不找?而且這麼大的孩子,要不是在嫡母那裡養著,要不就是在親娘那裡放著。嫡母也許不會怎麼疼愛,但絕對怕擔責任——小孩要是沒出來也就罷了,出來后又養到三歲,那可不是說沒有就能沒有的,真有個什麼事,嫡母也擔不住。所以一定會找可靠人看著,親娘更不用說了,對那個姨娘來說,這就是後半輩子的指望!這麼一個寶貝東西,非要第二天燒成那樣才能找到?
她看向王道心,王道心諷刺的扯了下嘴角,卻沒對這事再多加評論,只是接著道:「而從那以後呢,這位利哥在十二歲進前院前,一半的時間在自己姨娘那裡,另一半的時間,就在周老夫人那裡了。這一次,就是利哥不忍老祖母一人在外面過年,非要趕過去盡孝呢,據說被利哥帶動,其他幾位在京的少爺也有這個心了。」
倩姐怔了一下:「所以這件事,只要對那位利少爺感嘆一下在外獨自過年的凄苦就好了?」
王道心微微頷首,又給自己續上杯:「喝茶,我這好歹也是上貢的大紅袍,你在別的地方可不容易喝到。」
「是那三顆老樹上的嗎?」
「什麼?」王道心一怔,倩姐連忙拿起茶杯,一飲而盡,「沒什麼。」
王道心看了看那空了的茶杯,又看了看她,倩姐心中一突,不過卻擺出一副姐就是這麼喝茶的姿態看了回去,王道心一笑,又給她倒上了:「論理,就是我這一壺茶也值兩成了。」
倩姐沒有說話,只是盯著他猛看,王道心雖然心理素質強大,可也受不住她長時間的這麼看,過了一會兒就趁喝茶的功夫低下頭:「你看什麼?」
倩姐又拿著杯子一飲而盡,喝完才道:「我以前總覺得大少爺你是仙人,想不到竟真是仙人!」
王道心一挑眉,倩姐道:「想當初呂洞賓的湯圓也才十兩銀子一個,您大少爺一萬兩一壺的茶水,喝了一定能成仙,不行,我要再多喝兩杯,大少爺您還有多少茶葉一會兒都給我包走,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爹我娘天兒弘毅這也都要沾沾光。」
王道心哭笑不得:「就沖你這話我就知道,明年的生意沒跑了。」
「有跑啊,可我怕您把那位老太太再調過來,那麼尊貴的人,我可招架不住。」
王道心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臨走的時候,王道心果然讓人給她打包了茶葉,倩姐在要出門的時候道:「這個年您要怎麼過?」
王道心一怔,倩姐道:「若是不嫌棄的話,大少爺就來我們家過年吧。」
往年章家的年都是在章老大那裡過的,後來章老太太跟著了章老三,這年就又算是在章老三那邊過了,不過早先兩家算是還住在一起的,所以也不顯,今年章元寶買了新房子,章老太太也跟過去了。這房子的地里位置一般,卻是一個小三進的院子,是章老三一家攢了這幾年的錢,又賣了老房子湊出來的,之所以買這麼大,是存著不在換的思想。他跟章文慶是這麼說的:「我是沒辦法同二哥你比了,但我已經非常知足。這房子現在我們住這還空曠了點,再過幾年就不一樣了。小三過了年就十三,小四也要十一了,停不了幾年就要一個個說媳婦生孩子,院子不大一點到時候都是事。」
章老三不善言辭,也就說到這裡,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後來鍾氏來對柳氏道:「買這房子的時候我們也好猶豫呢,這兩年雖說賺了些錢,可要用錢的地方也不少,買了這個房子就幾乎掏空了家底。可後來想想,也省的以後再折騰,就狠了下心,而且這地方也離西門近,以後做事也方便。我想了,外面的那兩間房我們可以先租出去,雖租不了高價,總是個進項。而後面的那個院子呢,我們先不動,等有了錢再說,到時候還要麻煩倩丫頭幫我們好好拾掇拾掇。」
一般來說,父母在分家的真不多,章老三這邊有三進院子,以後小三小四就是在兩個院里住,這在一般人家裡已經是極少見的。不過地方雖有了,卻是舊房子,也沒怎麼收拾,所以還不太成樣子。章文慶就想把這個年放到這邊來過,柳氏和倩姐商量了一下,覺得這也不算什麼出格的要求,不說客觀條件,只是主觀上,他們家今年出了兩個舉人,就要好好熱鬧熱鬧。而且無論是大房還是章老太太這幾年都算踏實,倒也不慮他們再作怪。
章文慶在得到妻女的同意后,就把這個事說了。章老三那邊當然沒什麼意見,章家大房那邊更是千萬個願意。所以這天一大早他們家的鞭炮就沒斷過,先是自己家放,再是幾個管事的放,然後就是下面的丫頭僕人們湊錢放,章老大和章老三幾乎是同時來的,也一個個跟著放了。
中門打開,章文慶帶著天兒弘毅站在門外,柳氏倩姐站在門裡面,一見章老太太,有章文慶打頭,就跪了下去:「孩兒給娘拜年了!」
下面的僕人丫頭一字排開,跟著下跪:「奴婢(才)給老太太拜年了,祝老太太福如東海水長流,壽比南山不老松!\\\\\\\"
章老太太那是年年被人拜年,祝福的話不知道聽過多少,但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待遇?雖說這兩年章文慶上門也會帶這僕人,可也不過一兩個,哪有這樣的場面?怔了下之後就樂的見牙不見眼,一個勁兒的就說好。
把人讓到裡面,就見一個貼著兩個倒福字的青白影背牆,過後就是大青石地板鋪路,一路上的松樹都掛著紅綢布,這看起來沒什麼格調,但卻是此時的風俗,而落在王氏等人的眼中,那就是處處富貴,各種繁華了。
說來也好笑,蘭姐雖嫁進了李家,她卻沒去過幾次,在章文慶中舉前,每次去也都是謹小慎微,處處小心。而每去一次,她對倩姐這邊就又忌憚一次,倩姐家在觀前街的時候她會時不時的串門,看到什麼好東西都往嘴裡塞,能拿的還會拿走。而倩姐家來到這集慶街,她卻不怎麼來了,正確的說是,除非柳氏等人請她,或有什麼事情,否則一般就不來。
上一次還是她來還是章文慶中舉,她同大房諸人一起過來祝賀,那一天柳家的人也來了,還有縣裡的其他鄉紳,忙忙亂亂,她也顧不上細看,今天雖然人也不少,可也就他們一家子,她就大著膽子四處張望,她身邊的兩個媳婦也是如此,二兒媳婦金氏靠過來,一邊晃悠了一下包裹里的小孩,一邊道:「娘,二叔家可真有錢啊。」
王氏立刻正了正身體:「你跟著二郎,這些將來也不會缺的。章家的人都大器晚成,你看你二叔,也是快三十了才中的秀才,這都四十了才中舉,你好好的照顧二郎,以後自有你的好日子過。」
金氏應了,又道:「娘,你同二叔說說提點提點二郎唄,二郎是聰明,可我覺得就差點播,您看毅哥跟著二叔,這麼年輕就中了舉呢。」
王氏也是同樣的心理,她還覺得章文慶就該把她兒子留在身邊,如果能像點播弘毅似的點播他,現在最差也要是個秀才了,可這話她不敢說,不僅不敢說,還要交代金氏:「我知道,我會找時間提的,你可不許瞎說。」
「娘你放心吧。」雖然心中有些騷動,但她是聽丈夫說過這個二叔的事的,知道弄個不好就是雞飛蛋打,因此就算急切的盼著丈夫快些有功名,也不敢貿然行動。而那邊的王氏在心中嘆了口氣,心想這真是風水輪流轉,怎麼也沒想到老二家能這麼風光,更沒想到的是自己有一天要這麼委曲求全。
不過心中雖有種種想法,但見倩姐看過來的時候她還是立刻堆起了笑臉:「倩兒啊,你大姐姐一直說想你,就是身體笨重了些,你什麼時候去看看她啊。」
倩姐雖知道她的想法,不過想到蘭姐現在真是同過去大不一樣了,再加上此時又有身孕,就點了點頭:「過幾天得空我就過去。」
一聽她這麼說,王氏笑的更燦爛了。
現在章家人多,就算是分兩桌也有些擠了,就在堂屋裡擺了三桌。男人們一桌,女人帶孩子們一桌,小三因為已經超過十二,就歸到了男人那一桌,小四還要跟在鍾氏身邊。
都是自家人,也不用什麼屏風隔開,就那麼混在了一起。
一般人家過年,無非雞鴨魚肉,章家這邊當然也不缺這些,不過做的更精緻,那松鼠魚是炸過之後又澆上糖汁的;牛肉丸子用的就是純肉,炸的酥酥的;黃燜雞塞了各種香料,還沒端過來,香氣就撲鼻。別說小孩了,大人們也甩開膀子吃的不亦樂乎,更令他們高興的,還有上好的燒酒。
不過別人吃的開心,倩姐卻沒怎麼動筷子,這些東西她也不稀罕,再加上身邊人如狼似虎,她也就不去掙了,反而抱著金氏的小姑娘看的稀奇。這小姑娘此時才四個月,一雙眼睛黑溜溜的也不怕生,盯著倩姐看,倩姐一笑,她也會跟著笑,把倩姐逗的不行。金氏想討好她,就道:「妹妹喜歡,將來也生個啊。」
這話一出,氣氛就有些冷,王氏拉了她一下:「胡說什麼呢,你妹妹必定一舉得男。」
金氏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點頭:「那是那是。」
倩姐這才反應過來,一邊逗著小姑娘一邊漫不經心的道:「女孩才好呢,女孩知道疼娘。」
王氏看了眼旁邊的柳氏,也一連點頭:「那是那是,還是姑娘好,我就喜歡姑娘,這小囡囡啊,你不知道我平時怎麼疼呢。」
話音剛落,大兒媳婦懷裡的男孩就哭了起來,王氏連忙去抱,鍾氏看著熱鬧,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倩姐也笑了起來,那邊的小楠楠不知怎麼回事,啊啊的也跟著笑,正一團樂呢,外面就有人過來,小桃紅聽了那邊的傳話一怔,然後快步走到倩姐身邊:「姑娘,大公子來了。」
倩姐也怔住了,柳氏道:「怎麼了?」
倩姐趴在她耳邊低聲道:「大公子來了。」
柳氏一驚:「他怎麼來了?」
「不知道,我先過去看看。」她說著就站了起來,柳氏想說什麼,但轉而想王家其實看重的是自家姑娘,就沒開口,金氏好奇,「二嬸,沒什麼事吧?」
「沒事沒事,哎呀,她把囡囡抱走了!」
金氏倒不在意:「妹妹喜歡囡囡,是她的福氣,讓她多抱會兒吧。」
她雖這麼說了,柳氏卻不能不當回事,連忙讓春花去追,而這個時候,倩姐已見到了王道心。雖沒主家發話,他的帖子一遞上來,章家的下人也不敢讓他在外面等著,就把他請到了廂房裡,倩姐進來的時候他也是剛坐下,這一抬起頭,他立刻就怔了一下,怔過之後一笑:「就算我這是大年下過來的,你也不用追壓歲錢追的這麼緊吧?」
倩姐這才想起,自己竟然抱著娃過來了,不過抱都抱過來了,這時候當然不會退縮:「你不知道,這是我的第一個小侄女,和我又有緣分,當然不能讓她吃虧了?來,王伯伯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說著抱著小孩對他彎了彎腰,這個動作那小姑娘很喜歡理科咯咯的笑了,王道心搖搖頭,從隨從手裡接過一個紅包:「幸虧我有準備。」
「大少爺威武!」
王道心嘴角一抽:「我看你們這都開飯了啊。」
倩姐眨眨眼:「這開飯……有問題?」
王道心看著她,慢慢的開口:「不是你叫我來過年的嗎?」
……
…………
尼瑪啊!倩姐覺得自己現在越來越愛咆哮了,她是叫大少爺來過年不錯,可她沒叫他大年初一來啊!就算小門小戶,大年初一也是正日子,只對自己家裡人的好不好?好吧,你大少爺在這裡沒啥家人,想來湊個熱鬧,但你提前說一聲啊,到飯點了,您施施然的來了,我們是讓你還是不讓啊。
讓吧,這一家子今天都不用吃飯了,想來你也吃不好;不讓吧,好像我們很沒理似的。
看著她陰晴不定的臉色,王道心暗暗好笑,他其實沒想過今天要來,大年初一的規矩他又不是不知道,這裡雖不是京城,可過年風俗想來還不會錯太多,連王掌柜的邀請他都拒絕了。但今天一早,聽著外面的炮聲,看著街上提著大包小包的行人,他突然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並不是想念京城的王家,也不能說就想念了邊關,可是心中的確有些不是滋味了。
然後等到巳時后,街上徹底空曠了,連炮聲都少了,他站在雨前樓的閣樓處,眺望遠方,突然就想到了倩姐,想到了她那天的話,然後就抑制不住的想過來看看。剛進來的時候他還有些後悔,不過現在只剩下愉悅了。
「那大少爺要過去嗎?」等了半天倩姐終於吭哧的憋了一句,王道心一笑,挑了挑眉,「你覺得我能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