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原型」畢露
李婆子拍拍身上的衣服,厲聲喝道:
「就是我抱來的,扔到亂葬崗去了,咋滴?一對兒廢物破爛貨,連個孫子都給我生不出來,還有臉在這詐唬?我把那小賤蹄子處理了,不是為你們騰個地方好以後生孫子嗎?」
老李頭和李懷民頓時石化。
亂葬崗?殺死了?
亂葬崗是從老輩子就留下來的,在村東的大河旁邊,現在已經看不出有墳包,只是一片荒場。
老輩子流傳下來的規矩是沒有成年的孩子死了不能進祖墳,以前的時候醫療條件差,有很多人家死孩子,死了就都埋到一塊
荒地上,後來人們就管那地方叫「亂葬崗」,趕上荒年,野狗就會跑到亂葬崗去把新埋的孩子摳出來啃咬著吃掉。
現在雖然死孩子的事兒少了,但是由於它的歷史,那個地方村裡人很少去。
李婆子拍打身上的動作,倒是提醒了李懷民,李懷民注意看了李婆子的鞋,鞋邊上沾著不少的濕土,將近十幾天沒下雨了,到處都是乾的,只有河沿上有泥,他相信了李懷玉的話。
頓時,李懷民的眼睛紅了,那個才見面一天的孩子,即便是個女孩,也是他的孩子呀!他的親媽怎麼可以做這樣的事情?都說虎毒不食子,難道親奶奶就忍心殺死親孫女嗎?
他一把薅住李婆子肩膀上的衣服哭吼道:
「你給我下來,走,帶我去找!」
李婆子和老李頭都被李懷民的架勢給嚇住了,老李頭迅速的下炕穿鞋對老李婆子使了個眼色,說:
「快,下來去找!」
原來,昨天晚上回去后,李婆子越想越氣憤,現在計劃生育抓的緊,李懷民媳婦這一胎生完,大隊里怎麼罰款自不必說,三胎肯定是不讓生的,三兒子不就斷子絕孫了嗎?這哪行,李婆子和她丈夫老李頭不停地絮絮叨叨。
老李頭倒不是那麼重男輕女,啥事看得開,他說:
「咱們三個兒子,老大家倆孫子還不夠?等咱們走那一天保證熱熱鬧鬧、風風光光,還非得哪個兒子家都有孫子?」
李婆子跟個瘋狗似的:
「那能一樣嗎?誰家的是誰家的,老大家的能算得了老二和老三家的?」
老李頭又說:
「人各有命,就算家家生了孫子,按現在的做法,一家只准生一個孩子,你就保准代代生兒子?別管了,有啥算啥吧!」
這句話正戳中了老李婆子的肺管子,氣的李婆子拿著掃炕的笤帚疙瘩敲打著炕沿罵老李頭。
等她罵累了,扭頭一看,老李頭呼呼地打起了呼嚕,她想老李頭是指不上了,就得靠她自己了。
一直想到後半夜,她終於有了一個主意:如果桑秀蘭沒有這個孩子,等過幾年風聲過去了,說不定桑秀蘭還可以再生一個。可是怎麼把這個孩子弄沒了呢?如果送人的話也可以,倒是還可以換幾塊錢,可是那樣日後的麻煩也多,萬一找回來,前功盡棄不說,三兒子和三兒媳還得跟她鬧;要是扔了,早晚會被別人發現,到時候人家一打聽附近誰家新生了小孩,一定可以打聽的到,就是打聽不到,去醫院一查也能查出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弄死她埋到亂葬崗去,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等兒子兒媳發現孩子沒了,去哪找?就是懷疑到她身上也沒證據,思來想去她覺得自己這個主意最好。
於是李婆子就在心裡把扔孩子的具體細節又想了想,已經到後半夜了,她怕睡過了頭天亮就不好辦了,乾脆一宿沒睡,坐到天快亮的時候就出了門。
李婆子抱著孩子從三兒子家出來,想動手掐死她,可是她下不了手,李婆子一邊罵自己廢物,一邊想,算了,直接活埋吧,想著腳步沒停直奔村東亂葬崗。
她抱著孩子慌慌張張的,也許是做賊心虛,一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砰一聲」摔在了地上,孩子被摔出老遠「嘎」的哭了一聲,此時村裡人還沒起床,非常安靜,李婆子怕孩子的哭聲引來別人,顧不得身上的塵土趕緊爬起來去抱孩子。
誰知那孩子只哭了一聲就不再出聲了,難道摔死了?
李婆子揭開被子一看,孩子雙眼緊閉,由於早產看上去皮膚紅紅的,一動不動。
天助我也,李婆子怕被人發現,哆哩哆嗦抱著孩子繼續往東跑去。
……
現在眼看大事要敗露,李婆子心都跳成了一個兒。
李懷民見他媽不吭聲了,就說:
「你還不自己把整個事情說出來?」
李婆子不吭聲。
李婆子抱著孩子跑到亂葬崗,天已蒙蒙亮,隱約能看見遠處密密匝匝的荒草一人多高,幾棵老榆樹和洋槐影影綽綽,好像樹上還有什麼東西跳來跳去。
李婆子這時候怕極了,她想趕緊挖個坑,把孩子埋了,可是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剛才出門時拿的鐵鍬摔跟頭的時候撒了手,抱起孩子時卻忘了撿。
李婆子想,反正孩子也已經摔死了,就把她扔到草稞子里吧,等到秋後草乾枯了,孩子也就爛得只剩了骨頭,沒有囫圇個兒,也就沒人再懷疑到她頭上了。
於是她往亂葬崗深處走了幾步,草下的土地濕潤,不好走,她正不敢往裡走呢,順手把孩子扔在草里,頭也沒回就跑了。
臨進村時,她還沒忘把身上的土拍打幹凈。
李懷民見他媽不說話,揪著李婆子就往外走。
剛邁進堂屋,卻見李懷玉拎著一把鐵鍬站在門外。
自從李懷玉的媳婦死了以後,他就再沒來過他父母這院兒。
今天李懷民剛從他那兒走了,鄰居趙大哥就拿著一把鐵鍬進來了,問是不是他家的鐵鍬落在外邊,忘了拿進來。
李懷玉拿過來一看,認識這是他媽家的鐵鍬,想到他媽早上抱著孩子往東邊跑,如今她家的鐵鍬又落在自家門口,李懷玉就沒往好事上想,於是他草草應付趙大哥幾句,趕緊拿了鐵鍬也跑了過來。
剛才他在外面的時候已經把屋裡的對話聽了個真真切切。
李婆子一看,知道大勢已去,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李懷玉也沒解釋,對著眾人說:
「走吧,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