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華小姐催赴揚州約袁太守重贅狀元郎(1)
詞曰:著急促郎行,有個懸眸處。難得傾城性更賢,今古稀奇事。為惜女如花,特選乘龍婿。依舊當年醉里人,想見歡滋味。
右調《卜運算元》
話說柔玉小姐正要將袁太守的一節事問蔣青岩,聽得生香說蔣青岩在樓上,連忙起身望綰春樓來。將出後門,生香悄悄向柔玉小姐說道:「適間我同韓姐在樓上,撞見相公上樓來,叫我到樓下走走,說要和韓姐說話,不知說甚麼,小姐快走去聽聽看。」小姐聞,笑了一笑,曉得蔣青岩要與韓香敘舊,自己到不好上樓去。要轉回前面,又恐華夫人問他,只得住了腳,坐在近樓一塊太湖石上,讓蔣青岩和韓香完事。一雙眼卻望著那綰春樓的前窗。直過了兩頓飯時,才聽得蔣青岩叫生香。柔玉小姐方才起身到樓上來,正撞著蔣青岩下樓。蔣青岩見柔玉小姐來了,疑是生香去請來的,不好意思,只得笑臉相迎,道:「聞你在岳母處閑談,不知談些甚麼,我正要來竊聽,不料你就來了。」柔玉小姐笑道:「我們談的是揚州袁太守之事。」蔣青岩聽了這句話,不覺面紅耳赤,半晌無。只得和柔玉上樓來,對面坐下,說道:「那揚州之事,實勢不由己,連日正要相告,又恐你見怪,所以遲疑。」柔玉小姐道:「相公差矣,相公向日若不依從那袁太守之婚,妾與相公焉有今日!安非妒婦,頗達理,相公不必多疑。那袁太守憐才擇婿,也非惡意,相公須急早去完親,莫教那袁小姐懸望。」蔣青岩先時只道柔玉小姐見怪,於今聽了這篇話,深服柔玉小姐之賢,連忙深深一揖,道:「聽小姐之,真是古今未有的賢婦,到是我無知人之明了。我與袁太守原約定在此完親之後才去,此時也可去矣,正待與小姐商議前去,了此一段心事。今既承慨許,我則日便與岳父說知,五七日內動身便了,便我與小姐新婚未入,未忍遽別,奈何?」柔玉小姐道:「相公,你乃豪傑丈夫,何出此!雖新婚未久,此去亦是大事,又非萬里之行,何離別之足道乎!但望相公前途保重,余不足慮。」蔣青岩聞柔玉之,反覺自己多此一番兒女之態。柔玉小姐問道:「那袁小姐多少年紀,喚甚名字,生得如何?」蔣青岩道:「他是八月十五生,名喚秋蟾,今年十六歲了,人品在小姐和碧煙之下,在韓香之上,也曾讀書,向在他父親書房中見他作一新月詩,大有才。」柔玉小姐道:「我又得一快友矣,可喜可喜。相公可記得他那新月詩么?」蔣青岩道:「也還記得。」便念與柔玉小姐聽。柔玉小姐聽了,贊道:「清新俊逸,真女中才子,我不及也。相公此去,須早些帶他到山中來,大家唱和,萬勿久留宮署,使妾懸望。」這柔玉小姐真箇難及,不但不妒,且是越說越喜,巴不得那秋蟾小姐立刻就到他跟前,和他相聚唱酬。兩人商議已定,柔玉小姐偷眼望著韓香房中,見韓香還在妝台前整鬢哩。柔玉小姐絕不提起,心下常要叫蔣青岩收他做個側室,反慮著父母上,恐怕看薄了蔣青岩,所以遲遲有待。
次早,蔣青岩梳洗完畢,便到前廳來,將他要往揚州完親的話對華刺史說知。華刺史道:「正是,此事也不宜太遲了,恐袁太守只道是小女不賢。」忙叫書童取曆日過來,替蔣青岩看起身的日子。看了一回,說道:「後日二十六日,是出行吉日,賢婿就起身吧。」蔣青岩連連應諾。張澄江和顧躍仙兩人也道他要回去省母,華刺史也許了。當日各人收拾行李。到二十六日飯後,各坐了大轎,一齊起身。
話分兩頭,且說那袁太守,自蔣青岩別後,時時想念。一日公事稍暇,坐在書房中看書,忽然掀出秋蟾小姐的新月詩來,見那詩后又添一詩,字跡與小姐全不相同。再看那詩,卻也做得和小姐的不相上下,就是和韻之作。袁太守甚是驚訝,忙喚書童來問道:「我這書房中曾有何人進來?」書童道:「沒有。」袁太守罵道:「好胡說,小姐這詩箋上,明明是甚人和一詩在上面,怎說沒有?」書童道:「是了,是了。是向日蔣姑爺在衙中等候老爺之時,偶然到此,他在書中看見,和在上面的。」袁太守方才釋然,心中喜道:「原來蔣生也有這等高才,真可謂才品兩全了,便是我女孩兒這般才學,也該叫他曉得。」忙忙拿著這詩箋走到秋蟾小姐房內,將詩箋遞與他道:「孩兒,這是你的新月詩,後面不知是何人和了一在上,你看他做得如何?」秋蟾小姐聞道:「孩兒的詩在父親書房中,怎得有人看見?」袁太守道:「你且看這詩做得可好,我再對你說這和詩的人便了。」秋蟾小姐將那詩細細看了,果做得好,說道:「此詩下筆風流,命詞大雅,句句是新月,非名手不能。」袁太守笑道:「我兒好眼睛,這便是那蔣家郎君做的。」夫人在旁問道:「蔣家郎君在那裡看見,幾時和的?」袁太守便將書童之對夫人說知,夫人道:「我向見蔣家郎君的人品不凡,也料他定有大才,不想果然,可喜可喜。」秋蟾聽說,心中也暗暗歡喜,將這詩箋收入袖中。袁太守同夫人走到中堂,曲指一算,向夫人道:「蔣家郎君已去四個月,此時想已到華家完過親了,我們也須備辦妝奩,恐他來到。」夫人道:「老爺此有理,何不取過筆硯來,將所要的物件開出一篇帳來,及早備辦:至於一切金珠飾之類都是有的,不必費力。」袁太守聞,正要叫丫頭去取筆硯,忽聽得外面傳梆書童拿進一本殿試錄來,稟道:「這是京中來的一本殿試錄,送報人送來的。」袁太守一時忘卻了,驚訝道:「今歲又非大科年分,那得有殿試錄。」忽然想起來:「是了,是了。這是前日奉旨選用舊紳子弟的試錄。連忙開看,只見一甲第一名是蔣岩,建康府人。」袁太守大驚,向夫人道:「奇哉,奇哉,蔣家郎君竟中了狀元!」夫人也驚訝道:「只怕未必是他,他向時不曾說他要進京的話。」袁太守道:「怎麼不是他,世上那有同名同姓又同府的事,他當日在此起身之時,那要他們舊紳子弟進京應試的旨意還未下,想是後來在建康見了旨意,起身去的,此時料已入翰林,正在京中哩。他就要告假歸娶,也要到秋間。」夫人聞.喜出非常,忙去報與秋蟾小姐知道,秋蟾小姐聞之,暗暗慶幸,輕綃和岫雲兩個丫頭及衙內大小都來向小姐賀喜。袁太守心中喜甚,當下走出後堂,傳進那個送報的人來,當面說道:「適才那殿試錄上的蔣狀元,是本府的姑爺,你們報房中也該先來報喜。」那送報人聞,忙忙扣頭,道:「小人們不知,容明日再來補報便了。」袁太守道:「你明日來報,本府自有賞錢。」那送報人領命去了。這是袁太守要人知道蔣狀元是他的女婿,以防蔣青岩背盟之意。果然次日絕早,那報房中派了四個人,買了一張雙紅大紙,上寫道:捷報本府太爺貴姑老爺蔣諱岩,殿試一甲第一名,欽授翰林院修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