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藩司衙師徒再談心(1)
卻說石生在成都,做知府三年,轉升了四川糧道,做道三載,屢有奇績,選遷了浙江的布政。是時馗兒,已轉生十三歲了。石生到任,簿書之暇,行文觀風,取的錢塘縣卷就是程憛。石生喜其寫作俱佳,賞賜的甚是優厚。
一日程憛來謝藩台。石生聞其年幼,有些羨慕,請到內書房裡相會。程憛進得書房,向石生行禮已畢,石生讓他坐下,著人獻茶。石生上下打量,宛然是馗兒的模樣。開口問道:「賢契青春幾何?」程憛答道:「生員虛度十三歲了。」石生又問道:「入泮幾年?」程憛答道:「僥倖五載了。」石生又問道:「賢契如此妙年,佳章居然老手,可是宿構,卻出新裁呢?」程憛答道:「生員雖拙於作文,然深恥抄錄。」石生道:「文章既系盡出心裁,異日所造,應難相量。賢契的先生果是何人?」程憛答道:「生員幸承庭訓,並未曾投師。」
石生聽其談,又畢真像馗兒的聲口。心中愈驚異。程憛細看石生依然是昔日的光景,但身系轉生,難以遽認。程憛因說道:「生員年幼無知,陡膽冒瀆,敢問大人籍貫何處?」石生答道:「本司原籍黃州,寄居襄陽。」程憛又問道:「住在襄陽那街?」石生答道:「住在太平巷內。」程憛又問道:「太平巷有個胡員外,大人可曾認識他嗎?」石生答道:「此人本司的岳丈,賢契你如何知得這般清楚?」程憛答道:「胡員外與家君曾在京中同寓,是以知其端底。」隨即又問道:「胡員外有閑宅一處,裡面住著一位石先生,大人可曾會過嗎?」
石生見程憛句句道著自己,便答道:「此人本司卻合他甚熟。」就轉問道:「我部他有個徒弟名喚馗兒,後來轉生錢塘,不知歸落誰家了?」說到此處,程憛便不得不認,便道:「大人莫非就是九畹石先生嗎?」石生道:「你莫非就是馗兒所轉的嗎?前世之事還記得否?」程憛答道:「月下賦詩,當堂質訟,為時幾何?竟至忘記耶?門生今日幸得再見先生,但不知二位姐姐還在彼處否?」石生答道:「他兩個已轉成人身,與本司結成夫婦了。」程憛道:「門生雖系轉世,兩位夫人意欲還求一見,不知肯相容否?」石生道:「那有不容之理,但須本司先為說明,以便請你進去。」
石生說罷,轉入內宅,春芳便問道:「聽說老爺外邊會客,不知會的何客?」石生答道:「下官觀風,取中了錢塘的一個廩生,年紀才十三歲;今日特來謝我,下官仔細盤問,方知他就是馗兒所轉。問到你姊妹二人,他還要求見一面,不知該怎麼樣?」秋英說道:「既是這般,就該請進來一會才是。」石生便著家人,把程憛請入內宅。秋英、春芳兩位夫人,早在檐下相候。三個見面,彼此落淚。春芳道:「兄弟你轉生才幾年,就長的這模大了。」程憛道:「弟已系轉世為人,不料與二位姐姐,尚能相會一面。」秋英道:「這是數該如此,你我焉能作主?」秋英春芳領著程憛並參見了翠容夫人,程憛就要告辭,石生道:「今日這樣奇逢,那有遽去之理?」就在內宅里設席款待程憛。石生作詩一,相誇道:
聚一堂尚可提,校書燈下仿青藜,
形骸雖變元神在,素養依然一木雞。
程憛也作詩一,相和道:
天形下覆如張弓,世事百年一夢中。
桃李公門猶在列,前緣寧敢付東風。
席終以後,春芳向石生道:「昔年馗兒上學,曾以金如意為許,老爺今日還他的罷。」石生道:「正該還他。」秋英道:「我收著哩。」立時取出,交與程憛。春芳道:「這是你程家傳世之寶,你前世上學時,無以為贄,我暗與程太夫人借用,許下十年以後,定去還他。今日帶去,務要交個清楚。」說完程憛辭謝石生而歸。
到了家中,程翰林與夫人問道:「你為何在衙門裡就住了一天。」程憛答道:「石大人見孩兒年輕,甚是喜歡,設席款待,所以未能早回,三位太太俱准我見。孩兒臨來時,三太太給了一件寶物,叫我回家交給母親。」夫人道:「是何寶物?」程憛從袖中,取出一個紙包,遞與夫人。展開一看,卻是金如意一枝。夫人大驚道:「奇怪,奇怪,這金如意是咱家傳世之寶,十數年前,夢一女子借去,左右找尋,並無蹤影。生你之後,討得一簽,說:『此物不久還家。』今日果然原物還來。但不知這枝如意,緣何落到石太太手中?我將來一定要問個明白。」這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