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我懷孕了
少頃。
雨像是從一片破碎的夢境里傾瀉而下,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濕冷,粘稠地掛在車窗上。
雨滴啪嗒啪嗒地打在車頂,像是在敲打一具沉默的棺材。
喬娜握緊方向盤,手指的關節泛白,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但什麼也沒看清。
空氣中瀰漫著機油、腐敗的垃圾和焦灼的臭味,像是被這座城市吸進肺里,再狠狠地吐出來的噁心氣息。
霓虹城的光,模糊而混亂。
那些五顏六色的廣告牌在雨幕中變得失真,像一團團毒素在空氣中游弋,燈光反射在濕漉漉的路面上,拉長出詭異的光影,像一道道扭曲的幻覺。藍色的霓虹光線從高樓之間劈開,像冰冷的刀刃劃過夜空,紫色、綠色的標語在半空中閃爍,彷彿失控的信號,散發出末日預兆般的低鳴。
車輪碾過積水,發出呲啦的聲音,像是腐爛的肌肉被撕裂開。
虎子坐在副駕駛上,一言不發。
他的眼神隨著那些街頭閃爍的熒光燈飄動,像在尋找什麼,或者根本什麼也沒看。
空氣中,夾雜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爆炸聲和遠處警衛機械人冰冷的巡邏音。
「你沒事吧喬娜姐。」虎子低聲說,語氣裡帶著一絲說不清的壓迫感。
喬娜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車裡的氣氛沉重得像是這場雨一樣,壓在他們的肩膀上,沉甸甸的,像是隨時都會崩塌。霓虹燈光在雨水中扭曲著,像是在調笑,嘲諷著他們的一切。
一推開門,喬娜和虎子帶著濕冷的氣息走進屋裡。
屋內的燈光有些刺眼,像是想要驅散外面的寒意。何秀秀見到他們,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你們安全回來了!」她急忙走上前,手腳麻利地將食物擺上桌。桌上擺滿了簡單的吃食,幾塊炸得酥脆的肯打雞,還有幾根硬邦邦的麵包。
「吃點東西吧,補充體力。」何秀秀笑得有些勉強,她的聲音比平時柔和許多,但掩飾不住的緊張感仍然在空氣中盤旋。
喬娜沒多說話,手指僵硬地撿起一塊炸雞,咬了幾口,乾燥的肉像石灰一樣在她口中化開,毫無味道。
她咀嚼著,像是在咀嚼自己的憤怒與無力。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底鑽出來的。
「我打不過黑鋼……殺不了他。」她的眼神空洞,像是被雨水沖刷乾淨的廢墟,連憤怒都顯得蒼白無力。
大夥一時間安靜下來,空氣像是被凍結了。玲玲第一個反應過來,輕輕拍了拍喬娜的肩膀,聲音柔和,「打不過沒關係,人安全回來就好,咱們還能聚在一塊就行。」
其他人也紛紛開口,「對啊,安全最重要,活著比什麼都強。」
但喬娜只是冷冷一笑,像是在笑這場笑話的可笑之處。她放下手中的炸雞,盯著桌子,語氣帶著自嘲:「沒辦法,我只能加入他們。黑鋼太強……但我覺得對不起小雨。」
小雨的名字一出口,屋裡的氣氛瞬間像被扯開了一道裂縫,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那個死在屠宰場里的少年,那段讓人無法遺忘的記憶,像一把生鏽的刀,鈍鈍地刺進每個人的心裡。
「其實……」玲玲的聲音輕得像是飄在空中的灰塵,但那句話卻如同一塊石頭,砸在每個人的胸口,「害死小雨的,不是屠宰場,而是麗都賓館的老闆,那個改造機械人麥友亮。」
喬娜的身體微微一僵,周圍的人也一下子沉默了。
「我覺得屠宰場的責任是次要的。」玲玲繼續說道,聲音越來越堅定,「真正該死的是麥友亮。黑鋼那邊……說不定跟著他們反而會有好處,咱們畢竟還得在這座城市活下去。」
何秀秀點頭附和,「是啊,咱們得現實點。暫時無法報仇,也沒辦法,先活下去才重要。」
大家的聲音越來越多,交織在一起,彷彿是在一場曠日持久的戰鬥后,給自己找了一個稍顯溫暖的借口。
虎子沉默地坐在一旁,手裡捏著那塊已經被他弄碎的硬麵包,像是要把心底的憤怒和無奈捏成粉末。
喬娜沒有再回應,只是低頭看著那塊炸雞,彷彿它就是她破碎的世界。
她的手指微微發抖,但她沒讓自己繼續想下去。
這場雨,不只是從天空中落下的,還有他們心裡那永不停歇的冷雨。
兩天,像是從時間的裂縫裡溜走的一場噩夢,喬娜躺在那張簡陋的床上,天花板的裂縫上滲進几絲漏雨,滴答滴答地砸在生鏽的金屬地板上。
她一動不動,整個人陷在一片陰影里,像被這座冰冷的房間吞噬了。
雨水敲打窗戶的聲音斷斷續續,彷彿在和她糾纏不休。外面霓虹城的光依舊閃爍,但它們不再像是照亮什麼,倒更像一場荒誕的表演,一場她看不懂的笑話。
她的身體很疲憊,心更疲憊。
躲在這破敗的小屋裡,喬娜第一次覺得自己像是一具空殼,失去了方向。她知道自己應該出去,應該面對一切,做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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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只是繼續窩在那裡,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按住,無法掙脫。
腦子裡有太多聲音。
黑鋼的冷笑,小雨死後那灰暗的眼睛,玲玲說麥友亮才是兇手的話語像鋒利的碎片在她腦海里盤旋不止。
她該怎麼做?復仇?妥協?和黑鋼為伍?還是繼續沉淪下去,任由這場噩夢將她徹底吞沒?
「我該怎麼辦?」喬娜低聲呢喃著,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在問誰。
她翻了個身,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彷彿那上面有什麼答案。
她的心裡是錯亂的,立場,認知,甚至是對現實的感知都開始模糊。
加入黑鋼,意味著她得背叛小雨,背叛自己曾經的誓言。
而不加入,似乎又意味著死亡——不光是她的死亡,還有虎子,還有她剩下的那些夥伴。
喬娜覺得她再也無法分辨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個扭曲的廢土,每個人都在為了生存而拋棄一些東西,有的人拋棄了信念,有的人拋棄了朋友。
而她,似乎正一步步失去自己。
「真可笑。」她喃喃著,嘴角浮現一絲苦澀的笑意。她笑不出來。連笑,都顯得那麼荒謬。
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窩在這裡。可她也清楚,等她走出這扇門,她就必須做出決定——要麼屈服,要麼抗爭。
而無論她選擇哪一條路,都意味著一部分的自己會死去。
這兩天,房間里死寂一般,只有那窗外永不停止的雨聲在陪伴她,像是催促她做出抉擇的倒計時。
但喬娜依舊沒有動,或許她還需要再等一會兒,再等片刻,等到心底的某個聲音變得清晰起來,或者,等到她終於不再在乎這些。
喬娜腹中的動靜越來越明顯,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慢慢蘇醒,帶著詭異的律動感。
她一直沒敢告訴任何人,心裡像揣著一塊冰,沉甸甸的,冷得發慌。於是,她悄悄地來到了黃冬生的診所,沒和虎子他們說一句話。
黃冬生的診所在霓虹城一片混亂的區塊里,那裡骯髒、破敗,空氣中充斥著血腥味和腐爛的金屬氣息。
推開那扇銹跡斑斑的門,裡面傳來令人不安的器械聲和隱隱的慘叫。
黃冬生那傢伙正在做手術,手術刀切割金屬與血肉的聲音聽得她頭皮發麻。
可喬娜沒時間理會他,徑直繞過外面的破舊器械,進了裡面的小房間。
蘇曼,那個冷漠得像一塊冰的女人,正坐在那兒調試義肢。
她的手指纖細,動作精準得可怕,像一個無情的機械師。
蘇曼聽到腳步聲抬頭,眼神冷漠,像是在打量一具屍體。
「有什麼事?」她語氣淡淡,彷彿對生死早已麻木。
喬娜深吸一口氣,坐下,聲音有些僵硬:「我……腹部有動靜,越來越明顯。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蘇曼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工具,靠近她,盯著她的肚子看了幾秒,忽然問:「你有多久沒來例假了?」
喬娜愣了一下,「例假?什麼是例假?」
蘇曼頓時噗嗤笑了出來,那笑聲突兀,像是一把刀刃劃破了冰冷的空氣,「你在開玩笑嗎?難道你沒經歷過?每個月的那事……」
喬娜皺了皺眉頭,認真答道:「沒有。我身體特殊,從沒來過例假。」
蘇曼的眼神閃過一絲詫異,眼眸微微眯起,彷彿打量著一件稀罕物,「真是走運。還有這種好事。」
她搖了搖頭,語氣有些玩味,「不過,你有可能懷孕了。」
喬娜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是一瞬間,她的臉色蒼白了下來。懷孕?怎麼可能?明明才過去不到一星期!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蘇曼,聲音有些顫抖:「懷孕?怎麼會這麼快?」
蘇曼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冷淡地說道:「你這情況,身體又這麼特殊,有什麼不可能?再說了,霓虹城的怪事多得很。」
她的眼神變得冰冷,又像是談論一件極其普通的事,「如果你想打掉,隨時可以找我。在這方面,我比黃冬生有經驗多了。」
喬娜的心跳得像鼓聲般急促,整個人一時間失去了方向。
她的腦袋裡嗡嗡作響,彷彿周圍的一切都在變得遙遠模糊。
她艱難地搖了搖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不用……我先走了。請你為我保密。」
蘇曼輕笑了一聲,點了點頭,冷冷說道:「當然。」
喬娜像是在夢遊般離開了診所,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依然潮濕陰冷,街道上的霓虹燈忽閃忽滅,扭曲成她腦海里的混亂景象。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覆上了自己的肚子,那裡依舊有輕微的動靜,彷彿有一個未知的生命在她體內盤旋。
她無法相信,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為什麼懷孕的反應這麼快?
明明不應該……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
「那些該死的清道夫,死一萬遍都不為過!!」
她回到住所,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腦子裡亂成一團,手一直輕輕地捂著腹部,感應著那股微妙的生命跡象。
每一次那動靜傳來,喬娜的心臟就像被無形的手攥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我到底該怎麼辦?」她喃喃自語,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顯得那麼孤單,絕望。
她不敢相信這一切,但肚子里的動靜,卻讓她無法逃避這個殘酷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