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洞外插花
不會是她聊得興起忘記正事兒了吧?看著那失去血色的唇一張一合,腦海里閃過毒女的身影,黑山立即打斷道:
「老屍,毒女和你說了什麼?」
「噢,她說你壞得很,只是眼饞我的身子,等出去了再吸屍氣不遲。」
直白而又坦誠,看不出她有什麼表情變化,似乎就是這樣。
黑山氣得不行,心想毒女她們到底圖的是啥,單純玩么?關鍵是自己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問道:
「你覺得呢?」
「我么?真無所謂,你想怎樣就怎樣,但不能用手,會壞掉的!」
「嗯…?」
腦子一陣恍惚,她說得什麼意思呢,難道是…?黑山反應過來,氣道:
「我是指我的為人!」
「噢!應該還行吧,就是像塊木頭!」
仰起的慘白的臉轉向右側,老屍沒有幫忙化解屍氣。
他很後悔,自己純屬沒事兒找事兒。萬一到最後不可逆轉,這張人皮失去活性,還怎麼修行銅筋鐵骨呢?不禁怒道:
「你信她還是信我?」
「當然信她咯,我和毒女認識很久了!」
機械的話語更顯冰冷,不過表明老屍並非耍心機的人。黑山心中雖寒,卻也覺得還有轉機,急道:
「你信她?為什麼她不帶你離開這裡?我來了,你反而處處防備,這樣我們之間會有信任么?請你相信我,我會帶你找到屍門的人,而且絕不會碰你!」
沉默半晌,老屍的小嘴緩緩張開,一大團灰黃氣飛入口中。他頓覺精神一爽,當即拱手道:
「多謝老屍!我們走,再講講那時候的事兒唄,人怎麼會比現在還多呢?」
「那時候人真多,我覺得是生的多吧,女人不停生。後來人們搶奪天材地寶,打著打著,死的都是不會修鍊的人。然後有幾個修行者特別厲害,我也是聽說,沒見過。傳聞……」
老屍說起來沒完沒了,這次他豎著耳朵傾聽,但也沒耽誤採藥。
午後,陽光射入屍澗,河面騰起陣陣白煙。峽谷越來越寬闊,黃綠色溪河將澗底隔成兩條綠色地帶。
不像初入屍門,這裡的草藥特別多,大部分只有幾千年或幾百年葯齡。黑山自然全都要,而老屍還在說著調皮搗蛋的趣事。
聽描述,她小時候那是相當淘氣,人嫌狗厭。十七歲開始鑽小樹林,搭窩引鳳。可惜十幾年下來一個蛋沒下成,為心族沒做啥貢獻。
關鍵是越談這些越來勁兒,簡直一發不可收拾。黑山實在有些受不了,只得插話問道:
「啊…,老屍,你母親是什麼境界?」
「我怎麼知道,那時候又沒有境界的說法。不過有一次打獵,母親被一個超大個兒的老虎拍暈了,幾十日後才醒來,我都以為她死了。自那以後,母親更加厲害了,一晚上能應付……」
再一次回到那種話題,他徹底服氣,勉強聽了一段花心的輝煌戰績,打岔道:
「老屍,你是怎麼死的?」
沉默片刻,老屍似乎控制住情緒,回憶道:
「那日早上我插花回來,滿山澗都是濃濃的血腥氣,四處躺著不少族人屍體。我急急奔向母親的洞府,剛要進去,她的頭飛了出來。嚇得我連連後退,跌落山崖,在半空中就暈了過去。醒來后發現在羅剎海底,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難得說完閉上了嘴,她不堪回首地望向西北方。
黑山看看那張慘白而又驚恐的面容,心想難道她是被嚇死的?也可能是淹死的。但肯定死過,樣貌定格在了那一刻。
不過又是怎麼活過來的呢?百思不解,不由問:
「老屍,你修行過…?」
「我哪裡會!嘗試過,都不行,否則我早就離開屍澗了!這裡太悶了,不是人待的地方。」
原來如此,她不是修行者,所以不會飛行。也修不成銅筋鐵骨,屍變的身體受到損傷無法恢復。
怪不得惡意那般巨大,操控屍氣隨心所欲,可毒女和蠱惑就是不答應帶她出去。或許是為她好,真的為她著想!
如果這樣的話豈不是害了老屍?黑山不敢往下想,開始懷疑所作決定是否合適,還要不要繼續執行。忽聽到催促聲,
「你動作快些,天黑之前我們要到達屍化池!」
「好!」
他本就沒閑著,立即加快速度向著屍澗內挺進。
「那時候有許多族人不懼刀劍,母親作為一族之長,屬於最厲害的幾人之一,不應該身首異處。而且手族、心族和尚族全滅,我回來之後,附近找不到一個活人。太慘烈了,到現在都不知道是誰幹的,也不知道該問誰!然後我就生活在……」
老屍滔滔不絕,話音冰冷麻木,不帶絲毫情感,卻又充滿對故人的無限深情。
他覺得這是一種悲哀,無可奈何的悲傷油然而起,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道:
「老屍,一切都過去了,好好活下去!」
「我算是活著么?哼!」
灰色的瞳孔略微放大,慘白的臉浮現几絲褶皺,老屍晃了晃潔白的光頭,道:
「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一點兒樂趣都沒有!」
「會有的!活著就是一種樂趣!」
黑山思及自身,比老屍好些,但也好不到哪裡去。可他從來沒有過對生的厭棄,也沒有對死的恐懼。似乎形成本能,生來就倔強,倔強地活著。
聽完這話她陷入沉默,嘴巴微微張開,既沒反駁,也沒再叨叨。
二人默契地度過了一段無聲時光,眼前溪河漸漸變寬,竟漫至兩邊石崖下。老屍用手一指,開口道:
「快到了,順著右側走,先去那裡的凈池洗身!」
水之所覆,幾乎寸草不生,自然沒得草藥采。黑山駕馭棺材專心飛行,片刻之後發覺河水出現異樣。左邊越發渾濁不堪,而右側變得清澈明透。
不多時,正前方突起一塊兒小高地,上生許多花花草草。種類並不斑駁,尤其是那花,只有一個品種,單枝紅色刺向天空。
「到了,我們下去!」
他們落在高地旁的石路上,老屍順手摺了一朵,擺弄著頭前帶路。
右側峭壁突兀出現一座山洞,隱在高地后,清水從洞中歡快而出。
洞口不算小,石頭路連著轉進去,稍稍高過水麵。當她的身影消失的剎那,頂著紅色花苞的花枝插在了岩縫中,在風中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