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誰也別想欺到她頭上
場中已經靜得落針可聞了……
直到這時,場中一些人才意識到,這不是一場單純的切磋斗藝,難怪齊王殿下方才對渠梁先生說了那番話。
張朝雲對沈昭嬑確實有慢侮之心。
可是,憑什麼啊!
你張氏一族是文豪之間,門生故吏遍布朝堂,但沈氏一族也是世代忠烈,滿門壯勇,張朝雲有什麼資格仗著自己天下第一才女之名慢侮沈昭嬑?
坐在高台上的齊晟,一下坐直了身體,滿臉興味地看著高台上,這樣的劣勢都叫沈家小女娘扳回了一程。
厲害還是沈家小娘厲害。
經此之後,想來張朝雲第一才女的名聲,都要大打折扣了。
齊晟心中想著,便瞧向了齊雍,見齊雍一眼不眨地看著台上,撇了一下嘴角,這傢伙真是艷福不淺。
要麼一朵不開。
要麼一開兩朵。
還都是閬苑仙葩一樣的人兒。
張朝雲的臉色已經有些白了,她張了張嘴,吐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不是她書讀的不夠多,想不出辯駁的話,而是她根本無法反駁……
她突然覺著,向沈昭嬑提出切磋請求,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可是她心中不甘。
分明她比沈昭嬑更早認識齊雍,就因為祖父不允她嫁進皇室,便只能眼睜睜看著沈昭嬑把齊雍搶走……
張朝雲面色平靜:「沈大小姐如果不願同我切磋,我也不會勉強,」一邊說著,便滿臉歉意地看著她,「冒昧提出切磋請求,是我思慮不周,行為欠妥。」
沈昭嬑冷笑出聲來:「你想切磋,便不顧場合,提出切磋請求,你不想切磋了,便道個歉了事。」
「張朝雲,你在羞辱我!」
張朝雲蹙眉,看沈昭嬑的表情,彷彿在看一個無理取鬧,胡攪蠻纏的俗物:「提出切磋請求的人是我,同不同意在你自己,沈大小姐大可不必刻意說這些話來污衊我。」
「誠如你說,我與你素昧平生,我常年待在陝西,少與京中人事接觸,更沒有羞辱你的必要。」
「這說這麼多,無非是擔心自己輸了,會丟臉,沈大小姐實在多慮了,提出切磋請求,本就是我冒昧,不論輸贏,對沈小姐接下來的推選都沒有影響。」
提出切磋的人是你沒錯,但是我不同意切磋,旁人要怎麼看我?
不影響我推選,那你當眾慢侮我就理所當然了?
沈昭嬑差點氣笑了:「好!不論你今天想比什麼,我奉陪到底。」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砸進了齊雍耳里,齊雍捏緊了香珠,感受到沈昭嬑胸腔里翻滾的怒火。
張朝雲呼吸微滯。
沈昭嬑放緩了聲量:「我聽聞張大小姐於琴棋書畫上的造詣,已達至爐火純青,那麼我們就比琴。」
說完,也不待張朝雲反應,便對侍立一旁的內侍說:「勞煩公公,請一張好琴。」
皇後娘娘含著笑容,眼裡充滿了對沈昭嬑的欣賞,揚起了聲音:「將我宮裡的那張獨幽請來。」
內侍不敢耽擱,連忙去取獨幽琴。
沈昭嬑站原地,慢慢平復心中的怒火,等一切歸於平靜,她抬眼看向了座席處,母親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她扯了一個笑容,那笑容顯得那樣勉強,她轉過頭去,坐在北面座席上的爹爹,臉色十分難看,可眼神卻透著鼓勵。
交泰殿是前朝和後宮的分界點,也是皇後娘娘,接受前朝後宮朝拜之地,外臣也可以出入,今日朝有不少大臣,參加了宮宴,但因選妃是內眷之事,所以外臣都安置在北面,被漢白石柱欄擋住,無法摻和選妃之事,只能做個看客。
沈昭嬑心中一定,轉頭看到齊雍正在看她,目光相觸的一瞬間,她轉開了目光,前世今生那些隱忍的,憋屈的,絕望的情緒在心中翻湧著。
天下第一才女又如何?
天下第一聖賢又如何?
眉縣張氏又如何?
誰也別想欺到她頭上。
不到片刻工夫,內侍公公抱著琴匣過來,沈昭嬑坐於長案前,開匣取琴,一張琴面黑紅的古琴呈於案上,是出自唐代的名琴獨幽,天下十大名琴之一,經歷歲月洗禮,琴身幽雅,越顯得蒼古,不負獨幽之名。
沈昭嬑凈手焚香,開始慢慢調琴。
獨幽琴保養得極好,沈昭嬑撥弄琴弦,琴音幽啞,彷彿來自歷史的幽吟,她花了很長時間調試琴音,專註得好像整個人世界唯獨只剩了眼前這把琴,所有浮華盛世都在她眼中褪了色。
一縷幽香,沁入心脾之中,沈昭嬑起手彈奏。
咚!
仍是那支《梅花三弄》,彷彿是對張朝雲的挑釁。
可第一聲起,場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不同了,尤其是底下的張素縈,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她之前挑釁沈昭嬑,沈昭嬑彈了《梅花三弄》,壓了她一頭,也僅僅只是一頭,張素縈也不至於太難看。
可現在,是個人都聽出來了,沈昭嬑分明沒有用全力,最多只用了六七分功力。
前次沈昭嬑彈出了「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清冷悠長。
而這時,沈昭嬑高聲弄寒「一境寒深極,他花不敢開」,低聲弄香「層林晴著雪,香海氣澄埃」,游音弄韻「凌寒雪留香,獨韻格芳高」。
眾人聽來,彷彿微風陣陣掠過梅林,猶如浸身香海,通體蘊香……
這時琴音急轉。
凜冽錚錚的琴音,宛如寒風怒號,發出陣陣嗚呼哀哉,鬼哭狼嚎之聲,尖嘯著將所有人都席捲其中。
——有些人是你一輩子也不可能贏得過的,你今日能坐在這裡爭齊王妃的位子,不過是有人不願同你爭而已。
——你同我族姐張朝雲眉眼長得很相似。
——朝姐姐和齊王殿下已經認識了許多年……
——雁翎,自去歲蕭關一別,我們已有一年未見了……
——沈大小姐德才兼備,不知是否有幸與你切磋一二?
沈昭嬑雙手在弦上狂舞,將腦中雜亂的聲音一一粉碎,齊雍要選誰,那是他自己的事,她願意嫁給齊雍,是希望借齊雍避開前世鎮北侯府奪爵的下場,護住爹娘……哪怕齊雍不選她,又如何?
我沈昭嬑缺了男人,就不能活嗎?
我絕不會是誰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