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都說一千個讀者,一千個哈姆雷特
謝承澤踏入門內,緩步走向了內房的裡間。
謝瑾瑜正躺在床榻上,雙眼緊閉沉睡著,微微蹙起的眉心似是凝結著某種心思,令他整個人看起來都陰鬱又可憐。
謝承澤停立在床榻前,目光說不清情緒的俯視著昏迷的青年,眸光似暗似閃。
對這位太子弟弟的情感,謝承澤可以說是很複雜,初來乍到之時,借著原著的內容,他只當對方是一個心思略有深沉、還未徹底成長起來的皇室少年,只要和他建立起溫馨的兄弟關係,以後就能在皇宮裡橫著走。
可後來,隨著原主幼時的記憶湧來,他對謝瑾瑜的遭遇生出了心疼,尤其看到少年滿身的傷疤之時,更是想要護著他,想要幫他登基,他可以做他手中的刀,清理掉一切覬覦皇位和蠶食朝廷的敗類。
他不是感受不出謝瑾瑜骨子裡對他的偏執和依賴,那種偏執甚至可能會影響到為帝時應該做出的正確判斷,他妄圖矯正,保持著距離,如一般的兄長那樣維護著他,但又若即若離,希望謝瑾瑜能逐漸適應這種距離感,做一個不會被情感影響的明君。
可他忘了。
連他自己都割捨不掉父母,他又憑什麼強求謝瑾瑜割捨掉自己對兄長的依賴?
謝承澤也想說服自己,要不就這樣吧,反正朝廷有沈淵把關,反正自己也不會黑化,謝瑾瑜就算病嬌了點兒,但那又如何呢?
不妨礙他做一個好皇帝,也不妨礙他可以給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可……
謝承澤垂下眸,密長的眼睫微微顫動著,掩蓋不住目光里的猜疑與逃避。
建帝死了。
謝承澤不懂什麼權謀,他唯一的經驗,就是讀了幾本權謀小說罷了,他只覺得下毒這種事情,一定是反派做的,或者是迫切想要得到皇位的人做的。
要麼是盛世淮,要麼是曹家人。
所以他讓無痕和無跡去查了,可得到的結果卻是,沒有任何線索能說明跟這兩者有關。
無跡說建帝中的毒應是慢性毒,因為是慢性毒,所以建帝可以用內力壓制,平時常人看不出什麼。
按那慢性毒來說,不應這麼快發作,唯一的可能是建帝身體本就有恙,而慢性毒加速了身體原有的病症,導致毒發提前,最終暴斃。
仔細想來也是,盛世淮手裡沒有可以徹底信任的兵權,怎麼可能給建帝下毒,縮短自己準備謀逆的時間呢?
至於曹家,且不說原文里曹家從未下過毒,就旦說曹家如果想經常給建帝下慢性毒藥,就必然會留下人物或藥物線索,而擅長尋找線索的無跡,不可能找不到下毒之人。
排除了最可能,剩下就只有不可能。
他懷疑過其他大臣,懷疑過謝子渺,最後甚至懷疑過沈淵。
都說一千個讀者,一千個哈姆雷特。
他閱讀理解下的大皇子,曾是個性情溫和不願摻入朝政的人,但現實里謝守均卻欲推翻謝家血脈,心中隱藏的恨意無人察覺。
那麼權傾朝野的權臣,重生后是否也有所不甘,怨恨真心追隨的太子親手殺了自己,亦憤怒於建帝前世的不作為和偏寵,令朝堂處於十年動蕩,百姓無法安居樂業?
所以,給建帝下了毒。
所以,這一世沒有選擇站在太子身邊。
他想了無數種可能,最後,將視線放在了謝瑾瑜的身上。
又或者,會不會是太子下的毒呢?
前世去北方旅遊時,住在民宿里的老闆娘便說,他這個人看著冷冷清清的,可性格卻有些敏感,很會瞧人眼色。
缺愛的孩子,總是敏感的。
也能輕易察覺出同類的變化。
謝承澤坐到床邊,微微俯下身,右手輕撫在謝瑾瑜疲憊而陰鬱的左頰上,指腹微微摩挲著他的眼角。
初而,力道溫柔得不像話,慢慢的,那力度逐漸加重,扯得青年眼角開始泛紅扭曲,謝承澤的眸色一點點沉重下來,良久,聲音寡淡得宛若冰水,「謝瑾瑜,你還要裝睡嗎?」
手底下的青年,黑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最後緩緩睜開了雙眸。
黑沉的,猶如一汪盛滿墨水的深潭,夾雜著暴風涌海般無法抑制的情愫,陰鷙、沉鬱、無言的歇斯底里。
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牢牢的鎖緊那張美艷的面龐,漆黑森然的瞳孔里,溫雅與依賴蕩然無存,唯獨剩下了隸屬於暴君之主的瘋狂與毀滅。
謝承澤心中一顫,下意識想要收回手,卻被對方擒住了手腕,蒼白的唇瓣輕輕拂過腕處微弱跳動的脈搏,他的雙眸依舊緊鎖著美艷的青年,目光中卻多了幾分挑逗性質般的挑釁。
「二哥。」
他沙啞出聲,「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
謝承澤強裝鎮定,「曹闕既然敢放我獨自進來,不可能是有信心我不會暗殺你。」
所以,自然是你已經醒了,他才如此放心。
他抓緊謝瑾瑜側面的髮絲,強迫眉目暴戾的青年仰視著他,逼問道,「謝瑾瑜,你是不是,重生了?」
十九歲的謝瑾瑜,不會露出這樣的目光。
謝瑾瑜輕聲一笑,涌動著瘋狂與陰鬱的目光,抽絲剝繭般地化為了溫雅與柔和,像是一隻離家出走的黑貓重回主人的懷抱,盡數地展現著自己的柔軟和依賴,希望主人能將它帶回家。
「二哥,別不要我。」
他輕輕蹭著謝承澤的手掌,露出可憐的神態,「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不來,我便只能去找你。」
「可我還是來得太遲了。」
他不該那麼早的殺了沈淵,讓他佔了重生的先機,搶走了二哥。
謝承澤的手掌輕輕一顫。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是從前世找過來的?
人為重生?這怎麼可能?
微微定下心神,謝承澤壓下心中的震撼,眉目沉沉地注視著這個即便卸去一身戾氣偽裝成小白貓,也無法掩蓋骨子裡散發出瘋狂的青年,「我只問你兩個問題。」
他張了張口,良久才道,「父皇體內的毒,是你下的嗎?」
謝瑾瑜唇角微揚,病態般的目光落在謝承澤的臉上,緩緩開口。
「不是我。」
「是十九歲的謝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