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世事如水,故人重逢(中)

第437章 世事如水,故人重逢(中)

傍晚。

顧盛酩是被一陣輕輕的呼喚叫醒的,等他睜開眼時,林離已經開始上菜了。

一旁的老黃牛站在桌子邊,不停地哞。

「知道了知道了。」

林離說著端上一盤鮮嫩多汁的嫩草,老黃牛見此眼睛都瞪大了。

看到顧盛酩醒了,林離朝他笑了笑,說道:

「不介意和老黃一起吃飯吧?」

「嗯」。

顧盛酩應了一聲,起身拿碗,到一旁盛飯。

等林離端菜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把飯盛好了。

見此,林離眼中笑意漸深,輕聲道:

「倒是許久沒人給我這個老頭子盛飯了。」

聞言,顧盛酩輕笑一聲,說道:

「等我把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就在凡間找一處地方,靜心修仙個幾十年,到那時,你老若是寂寞了,可以來尋我。」

「此話當真?」

「我騙誰都不敢騙您啊。」

「哈哈哈,你小子。」

林離笑得很開心,一旁的老黃牛也跟著哞了幾聲,倒是許久沒見到對方這般開懷大笑了。

由此看來,林離是真的很喜歡顧盛酩這個後輩。

「哎,快吃吧,待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那晚輩就不客氣了。」

……

隨後的時間,一老一少一黃牛,圍著小小的桌子,吃著飯,有說有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一對爺孫。

飯桌上,林離話很多,似乎是因為喝了點酒,整個人看起來滿面紅光,有了幾分氣血。

他們時而論道,時而扯八卦,聊著天南地北的話。

一旁的老牛吃飽后,就伏在地上,聽他們兩人聊天,時不時插上一嘴。

顧盛酩也從對方口中得知了這些年發生的大小事,聽到已經過去十七年的時候,不由得有些擔心顧盛安幾人。

見他神色擔憂,林離很清楚對方在想什麼,笑著說道:

「你弟他們好著呢,活蹦亂跳的。」

「我知道,但我還是自責,沒給他多留些後手。」

「怎麼?當初你留下來的那一劍,還不夠啊?」

林離喝了口酒,看向顧盛酩,眼中帶著讚賞,繼續說道:

「自那一劍后,幾乎就沒有強者還敢對他們出手。」

顧盛酩也清楚這一點,卻還是忍不住擔心,畢竟在他看來,顧盛安幾乎是被逼著長大的。

他欠了對方很多,沒有盡到一個兄長該盡的責任。

看著一臉苦澀的顧盛酩,林離笑著搖了搖頭:

「為人兄長啊……」

他們就這樣一直聊一直喝,直至深夜。

……

收拾好碗筷后,顧盛酩坐在院子里,靜靜看著星空。

這座小世界的夜空很美,和杏花村的一樣,看著很清澈,星河璀璨。

於他而言,黃泉之行不過須臾一夢,十分短暫。

等他回過神來看,十七年的歲月長河中,早已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腳印。

就像是不知不覺中,自己走過千遍萬遍,時而徘徊不前,時而大步流星。

一念之間,自己的容貌浮現在腦海中。

雖然看起來更加成熟,但是卻又像曾經的那個少年。

那雙被因果渾濁了的眼睛,擦去了灰塵,重新有了光。

就連一縷氣息,都顯得充滿生機,沒了先前的厚重。

如果說先前的他是令人窒息的淵,那麼現在的他,就是波濤洶湧的海。

——少了淵的厚重和壓迫,多了海的壯闊與力量。

曾經那位意氣風發的逐浪劍客,終於還是又回來了。

「要走了嗎?」

一隻枯瘦的手輕輕落在他肩膀上,將他的思緒拉回來。

不知何時,林離已經來到他身後,

顧盛酩轉身看向和藹的老者,對方的笑容,不免讓他想起來一些模糊的記憶。

大概四五歲的時候,他在院子里挖泥巴,一個老頭牽著老牛來了,說是討口水喝。

過去他也想過這人是誰,但始終想不起來那個老者的模樣。

直到這一刻,在破妄之眼的幫助下,他才得以窺見過往記憶的一角。

於是,記憶中老者模糊的臉漸漸清晰,與眼前之人重合。

「林老,我們是不是真的見過?」

「想起來了?」

顧盛酩點了點頭,說道:

「應該說,看清了。」

「聖人就是如此,只要不刻意顯露,哪怕於人海中大大方方的行過,也無人能記得。」

林離笑了笑,看著顧盛酩的眼睛,有些驚訝:

「倒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能從過往中尋得聖人真容。」

「嘿嘿。」

「你小子身上的秘密太多了,老夫到現在都不敢確定,現在站在我身前的這個,究竟是不是本尊。」

聞言,顧盛酩笑著搖了搖頭,認真道:

「就是本尊。」

「嘶,如果這個是本尊,那龍域千風州那處小世界里的,又是誰?」

「未來身。」

林離愣了一下,然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小子究竟在計劃什麼?又是什麼東西,能將你逼到如此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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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是為了掙脫因果的枷鎖,另一方面,則是有人告訴我……」說到這,顧盛酩停頓了一下,一字一頓說道:

「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

林離聞言心中一驚:

「身為無塵之人,你命中不該有如此大劫。」

「林老,你知道彼岸嗎?」

「你的意思是……」林離身為聖人,自然聽過這個東西,也很清楚這個東西的恐怖。

顧盛酩點了點頭,說道:

「沒有人知道,彼岸為了抹殺我究竟做了什麼,又會做什麼。」

「之前差點死在彼岸的手中,讓我更加確信了腦海中的想法,所以我必須儘快從因果業海中離開,不然會發生很恐怖的事。」

「業海,世間一切存在的映照,怎麼會被不存在之力侵染!」

林離臉色大變,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整個龍辰大陸將會發生難以想象的混亂。

「林老,我就直說吧,我的未來,並不是看不到,而是根本不存在,也就是說,在未來的某一天,我會被某種存在,從因果業海中徹底抹除。」

「未來的我,被困在了自己的因果中,或者說,只能在自己的因果中苟延殘喘。」

「……」

林離知道對方不會在這種事上開玩笑,但他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見他神色凝重,顧盛酩笑了笑,說道:

「林老,別這麼沮喪,我這不是正在採取行動嗎?並且還取得了不錯的進展。」

「如此重任壓在你一個後輩身上,讓我等聖人大帝情何以堪?」

林離沒好氣地說著,開始思考能聯繫上誰,看能不能幫顧盛酩做點什麼。

顧盛酩難能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他心中一暖,然後認真地說道:

「林老,我從不是孤身一人。」

「你……」

「我身後有人,身前有光,這條無盡夜路,於我而言,並不寒涼。」

「看著吧,我會將所有人的故事,一筆一劃寫在天地間,見證你們的存在……我的存在。」

「……」

看著眼神堅毅的男子,林離終究還是釋然的笑了。

——是啊,對方是集天地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顧盛酩,是來自世界之外的無塵之人……

是一切的開始,亦是一切的終點。

「那老夫祝願小友,此去一帆風順,仙道榮昌!」

「待到滿城春色,你我……人間再會!」

顧盛酩笑了笑,站起身朝對方恭敬一拜,又朝一旁的老黃牛拜了拜。

「二位前輩,再會!」

風吹過,等顧盛酩再次抬起頭,已然身處荒山之外,身前再無那位和藹老者的身影。

只有清脆的鈴聲與悠揚的笛聲,於夜色中交織,漸漸遠去。

此間種種,恍如黃粱一夢。

……

東域。

距離五階秘境開啟,已經過去了一整天的時間。

湖邊的諸多長輩閉目養神,靜靜等待自家後輩從中歸來。

按照以往的經驗,五階秘境一般會開啟十六個時辰,也就是一天半左右,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早上就會結束。

此時,洛棲飄在湖面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道光門。

不多時,一位長著臉上生有魚鱗的青年來到它身旁。

「小棲,鰉前輩喚你回宮。」

「有什麼急事嗎?」

「前輩很擔心你。」

「知道了。」

洛棲應了一聲,最後看了眼那道光門,便朝湖底游去,眼中情緒不明。

青年無奈地嘆了口氣,迅速跟了上去。

「你好像有點不高興?」

「沒。」

「你要是無聊,我可以給你找些話本和留影石,一定比那個人族的有意思……」

「你監視我?」

青年皺了皺眉,回道:

「我這是為了保證你的安全,人族大多陰險狡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你也看到了,為了機緣,他們甚至與同類自相殘殺。」

洛棲眼神冰冷,帶著怒火,毫不客氣地說道:

「你越界了,藍季寧。」

「我……」

「就憑你們,也配教我做事?誰給你們的膽子!」

少年話音落下,整個湖泊發出一陣轟鳴,掀起百米高的洪浪,湖內的威壓極速上升。

喚作藍季寧的青年臉色微變,連忙俯身認罪。

「是我逾越了,請您息怒。」

「呵!」

洛棲冷笑一聲,抬手一揮,恐怖的壓強瞬間碾碎了對方。

轟——

沉悶的巨響自湖底傳出,一團血霧緩緩升起,染紅了湖面,夾雜著零零碎碎的血肉殘渣。

「……洛棲,你做的過了,他是奉我命令去的。」

一道空靈的聲音自湖底的洞穴中傳出,空間微微扭曲,一個男子憑空出現。

「那我深感抱歉,鰉叔。」

洛棲看向眼前的男子,笑容顯得有些冷,加上身邊遊離的碎肉,顯得格外滲人。

「……」

男子輕嘆一聲,朝對方緩緩伸出手:

「束!」

嗡!!!

水流瞬間凝聚成無數鎖鏈,將洛棲牢牢困住,後者也不掙扎,只是靜靜看著對方。

對此它早已習慣,所謂的吉祥物,不過是男子為了保護它不被其他妖獸傷害,編造的謊言。

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藉助它的力量,鎮壓體內的詭異。

在被男子帶入洞穴之前,洛棲轉身看了眼上方,輕聲道:

「再見了……」

——

此時,秘境內。

「你說什麼!」

男子驚訝的聲音驚起幾隻飛鳥。

此地直接可以用屍山血海來形容,遍地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

江辰坐在一塊石頭上,擦劍的動作一頓,看向一旁的水靈分身。

後者嘆了口氣,重新說道:

「湖底有一條巨大的鰉魚,身上纏滿黑灰氣,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氣息被束縛在對方身上,無法逸散。」

「鰉魚,不就是這個湖泊的妖皇嗎?」一旁的木靈皺了皺眉,感覺有些不對勁。

「嘶……」

「昨天那傻人魚叫對方鰉叔,難不成這小妖和這鰉魚一起鎮壓了那個東西?」

突然,一個棕色頭髮的男子從土裡冒出來,不偏不倚出現在江辰身前,來了個臉對臉。

後者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直接往後栽去。

「有沒有一種可能……」

不等他說完,江辰一個鯉魚打挺起身,直接一巴掌呼在對方頭上。

「說了多少次!別突然冒出來!」

「嗷!」

土靈揉了揉腦袋,委屈道:

「這不是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太興奮了嘛……」

江辰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胸口,朝對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畢竟土靈與大地的關係最為緊密,能從中獲得一抹天地玄機,他的預感往往就是真相。

土裡整理了一下思路,沉聲道:

「據我了解,此湖的妖皇,也就是那條鰉魚,十多年前還是附近一帶興風作浪的霸王。」

「但是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突然就銷聲匿跡,加上水靈看到的,很有可能就是因為染上了那些詭異的東西。」

「昨天那條腹黑人魚也說了,它誕生的時間,剛好是十年前。」

「你的意思是……」

江辰眯了眯眼,心中有了猜測,卻不是什麼好的猜測,眼神有些冰冷,殺意凜然。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鰉魚依靠那個人魚鎮壓體內的詭異,得以苟延殘喘。」

「如果這樣的話,為什麼傻人魚還能自由自在跑出來,鰉魚直接把它關起來不好嗎?」

火靈也冒了出來,指出土靈這話的漏洞。

江辰也考慮到這點,但他還是相信土靈的話,只是不知道自己還漏了什麼很重要的線索。

這時,精通醫術和煉丹術的木靈再次開口:

「那條人魚只有鍊氣境修為,卻無法通過化形丹完整化形,很可能是因為「位格」太高」。

「位格……」

「嗯,我曾在《葯經》中見過一個說法,一些先天生靈因為「位格」高於普通生靈,因此化形和修鍊格外困難。」

「其中就有一個例子,說是有一條蟲且,吃了幾百年的靈藥,還是沒能化形,只有鍊氣境修為,實力卻堪比妖王。」

「這樣嗎……」

江辰好像明白了什麼,這樣解釋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了。

洛棲的實力不弱不強,妖皇不能完全束縛對方,但肯定下了某種禁制,確保能掌控對方。

一想到那個少年人魚要去幫一條已經腐爛了一半的鰉魚療傷,江辰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深吸一口氣,最後掃了眼這個殘破的地方,轉身朝秘境中心的出口飛去。

「大哥,你幹嘛去?」

「救魚。」

「哈?不要機緣了?」

「照你說的,那傻人魚可比這些東西有用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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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於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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