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兩手準備
馮氏性子直,不會拐彎抹角,剛才在家宴上沒有直接甩臉子走開,是看在女婿和客人的份上,這會兒回到房裡,便不再掩飾,黑著臉問女兒為什麼那樣做。
程頌安坐過去,親昵地依偎在她身邊,她從前一味追求端莊,總是一副小大人模樣,甚少跟母親這樣親密,此刻喚起了馮氏久違的慈母柔情,她嘆口氣,將女兒摟在懷裡。
程頌安抱著她的胳膊道:「母親,依你看,父親對沈姨娘如何?」
馮氏淡淡地道:「沈姨娘年輕漂亮,溫柔小意,也讀過幾本書,你父親與她倒也算情投意合。」
林氏聽了,冷冷哼了一聲:「只可惜人心不足,夫人待她,小姐你是看在眼裡的,可她卻總憋著一股勁兒,要將夫人取而代之呢。老爺看不出來,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程頌安點了點頭,沈氏隱藏的很好,她前世也被騙過了。以為她那些伏低做小的做派是真心實意,若不是前世臨死前,程挽心說了那些話,程頌安也不會懷疑母親當初得病,來的蹊蹺,極有可能是她們母女的手段。
有野心,想成為人上人,這本身沒有錯,但錯的是心思不正,恩將仇報,害人性命。
「那父親呢?」程頌安問道,「姨娘你覺得父親對沈姨娘的處置,有何深意?」
林姨娘猛地一拍手掌道:「還是大小姐看得清,出了這樣的醜事,老爺只是將二小姐禁足,不曾打罵過一句,而沈姨娘也只是罰了幾個月例銀。可見老爺是不準備重罰的,原就是做給夫人看,再尋個機會,讓夫人來做決斷。」
馮氏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杯盤跌落下來,摔了一地,她啐了一口罵道:「放他娘的屁!我們馮家最恨這等不知禮義廉恥的行徑,二恨一個主意繞幾道彎的人。」
馮氏是武官家裡養出來的,她小時候比程頌安還要頑皮,自嫁給程仲文才收斂了不少脾氣,也學著將女兒往世家大族的規矩上培養,可聽了這事,還是暴露了曾經的性子。
林氏連忙勸諫。
程頌安知道情緒鬱結於胸的危害,待母親發泄一通才道:「母親別急,父親這樣做,未必就是壞事。」
馮氏瞪著眼睛問道:「此話怎講?」
程頌安將心中的盤算說給她:「無論如何,二妹的醜事還未做下,便保住了她的性命,倘若這個時候打死了她,府里不定怎麼揣測呢。三妹可眼瞅著要及笄了,若有一丁點的流言傳揚出去,她還怎麼議親?就是彥平,恐怕也會有一些好人家的女兒不願嫁進府里。」
馮氏愛護程彥平和程瑾寧,便如林氏愛護程頌安一般,二人是一樣的愛屋及烏,聽到這裡,馮氏果然沉默不語。
程頌安見她平靜下來,繼續道:「父親對沈氏有情,就是二妹有私情,沈氏也只有不察之失,而非縱容之罪。若母親因此將二妹處罰的重了,父親只會更憐惜沈氏。」
馮氏忽然道:「你父親疼惜誰,我向來不放在心上。」
若是前世,程頌安肯定會覺得母親是故作大度,但今生看的分明,林氏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微微一笑,二人沒有任何對視和隻言片語,卻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為男人傷心,即便那個男人是自己的父親,程頌安也很是為母親欣慰,她柔聲道:「父親憐惜誰,當然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憐惜的多了,就會讓她生出許多不該有的心思。」
林氏溫言也是一凜,點頭道:「小姐說得是。」
程頌安道:「因此,對二妹不光要輕輕揭過,還要儘快將她嫁出去,以免她還跟姦夫藕斷絲連。如此一來,父親看到沈氏便只會有嫌隙,也不怕她再翻天。」
馮氏沉吟道:「不錯。最好將她嫁的遠遠的,跟京中這個姦夫相隔千里,再無見面可能。」
程頌安原本只想給陸輕山牽條線,但母親這把程挽心嫁的遠遠的更是個極好的主意,這樣一來,她便有兩手準備。
只是,不知道崔元卿該怎麼應對,他如今還不是內閣首輔,權勢沒有大到可以隨意插手朝廷命官家兒女的婚事。他會追出京城,將她奪回來,還是任由心上人與自己天各一方?
程頌安還真是好奇。她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看到雲淡風輕的崔元卿在聽到這個消息后,會是怎樣的表情。
馮氏比她還要著急,立時就打發人去尋官媒來,務必將一些門第相當的人家篩選出幾個來,只有一個要求,必須不能在京。
既定下了對策,三個人也就輕鬆下來,說了一會兒體己話。
天色漸漸已晚,可古藤水榭仍舊沒有傳來散席的消息,馮氏著丫頭去前面看了一次,回來說道:「老爺不勝酒力,這會兒小子們正用春藤屜子抬著往咱們院里來呢。」
馮氏皺眉道:「那就安置到次間去,派人好生照顧著,我不慣酒味兒。」
林氏又問道:「那姑爺跟陸家哥兒呢?」
丫頭回答:「姑爺跟陸家少爺倒是沒醉,只是水榭牆角里的酒罈子都幹了,平哥兒正在興頭上,直嚷著還要再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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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罵道:「小畜生,灌了幾滴貓尿,就不知輕重了,姑爺在休沐,也就罷了,陸家哥兒明日還得去六部補缺呢。」
馮氏便對程頌安道:「平哥兒醉了,不如就收拾出來一間客房,讓輕山住下,再派人往陸家送個信兒。雲黛跟元卿還住原來的院子。」
程頌安正愁今日喝多了,不能給陸輕山跟程挽心見面的機會呢,這一住下,機會可就來了。
她連忙點頭應下道:「那女兒就去水榭看看,讓他們散了席,只是還需麻煩姨娘煮些醒酒湯來。」
林氏道:「我這就去。」
程頌安便帶著海棠又去了古藤水榭,甫一進去,一股酒氣撲面而來,她忍不住用帕子遮住了嘴,皺眉衝程彥平的小廝道:「少爺喝成這樣,趕緊送回去。」
兩個小廝忙不迭地將喝得已經趴下了的程彥平背起,一溜煙兒往自己院子里跑。
席面上便只剩下崔元卿和陸輕山,兩個人以一種有些讓人說不清的態度相對而坐,目光里的暗流涌動,幾乎要溢出席面,成為明晃晃的敵對。
程頌安不覺一怔,他們兩個的敵意開始的有些早了吧,她才只跟陸輕山提了一句去程挽心院里看看,還沒見到呢,即便是陸輕山小時候來過程家,至少也是好幾年前了,那時兩個人都還小呢,難道那時陸輕山就對程挽心動了心?
嘖嘖嘖,能讓崔元卿視為敵人的人,還真是不一般。
程頌安心底的笑都忍不住,直接寫在臉上,道:「輕山哥哥,你今日喝了不少,府里客房已經收拾好了,且先住下。一會兒我讓人送碗醒酒湯過去,等酒醒了,還要去看二妹妹呢。」
崔元卿聞言臉上一僵,抬起喝得紅紅的眼睛看向她,目光里充滿寒意。
這一幕落在陸輕山眼裡,他表情古怪地笑了一下,答應道:「如此甚好。」
海棠招呼著僕人,帶陸輕山去了外院的客房。
水榭里掛上了燈,清風徐來,吹動湖水波動,映著燈光,讓看著水紋的人眼睛里也波光瀲灧。只是這樣溫柔似水的眼睛里,再沒有從前的熱烈與期待,程頌安淡淡地道:「大人醉了,今日就住在我未出閣時的院子澄瀾館吧。」
崔元卿似乎很少在意程頌安的長相,祖父常道,娶妻娶賢,賢妻長相是最不重要的。可此時,他看向程頌安的時候,喉結輕滾了一下。
應該是喝了太多酒的緣故,崔元卿強迫自己垂下眼眸,極輕地答應一聲:「嗯。」
程頌安轉身,只留下背影,並不打算攙扶他。
崔元卿在身後突然冷冷道:「你是我的新婚妻子,從前那些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意,我勸你儘快斷了。」
程頌安一頭霧水地停下腳步,他在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