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意添堵
崔元卿換了衣服,似乎是又凈了面,疲憊減輕不少,臨窗站著聽程頌安跟杏兒說話。
「大爺正在換衣服,可是祖母有什麼要緊的事?我先過去瞧瞧。」
杏兒擺了擺手:「奶奶別急,老太太沒什麼事兒,想是臨時有話要交代大爺一聲。」
程頌安便同她向屋裡努努嘴:「既然這樣,等大爺出來就隨你去,我先去查看回門的東西,回來再去陪祖母。」
杏兒愣了一下,雖然老太太沒交代,度她的意思是想讓兩個人一同去春暉園的,但少奶奶儼然沒有陪著少爺的打算。
崔元卿站在窗前,她二人的對話落在耳中清清楚楚,程頌安沒有一絲要同他一起出現的意思。
他隔著窗,淡聲道:「你先回去,說我馬上過去。」
杏兒「哎」了一聲,告聲退便快步回了,她得趕緊回去說說這邊的情形。
崔元卿踏出門檻,經過程頌安的身旁,她正攤著手心給那小雀兒餵食,臉上帶著愜意的笑,見他出來,笑意不著痕迹地消了。
程頌安把手心裡的鳥食遞給飼養鳥兒的小丫頭,拍了拍手道:「大人去祖母那兒回話,我去賜賢堂跟婆母請辭,罷了在二門上等大人。」
崔元卿盯著她的眼睛,打量著她的神情,良久才眯了下眼睛,問道:「程頌安,你到底想要什麼?」
程頌安從容對上他的目光,不緊不慢回道:「大人什麼意思,我不懂。」
崔元卿冷笑一下,小丫頭們從他這一聲笑里感到一絲寒意,趕緊低下頭退了下去,連同海棠幾個人,都默默給兩位主子留出談話的空間。
崔元卿道:「我為祖父丁憂那三年,你以未婚孫媳的名分,在家中每月食素十日,親手抄寫佛經,不就一心想將你那賢良淑德的名聲傳出去么?這才成婚三日,你就將這名聲拋下了?」
程頌安捏緊了手心,她只想安安靜靜過自己的日子,把從前的事都忘了,但他偏偏提起這些,提醒她從前的自己是多麼愚蠢。她何曾是只為了博一個賢德的名聲,不過是想與他一起分擔重擔罷了。
她眼底再無一絲笑意,反問道:「那你在乎嗎?我做的那些事,大人在乎嗎?需要嗎?」
崔元卿一怔,嘴唇動了一動。
程頌安接著道:「既然大人不在乎,不需要我的賢德,那我要這些做什麼?」
崔元卿被她冷然的目光凝視,周身那股寒氣幾乎全被她壓了下去。她似乎變了很多,跟定親時那個人不太一樣了。
兩個人的氣氛凝固了許久,崔元卿抬腳朝外走去,留了一句話:「隨你。」
程頌安說出這些話,心情好了許多,可卻把幾個丫鬟嚇得一身冷汗。
海棠悄聲道:「姑娘怎麼跟姑爺鬧起來了?」
程頌安撇了撇嘴:「誰跟他鬧了,不過是他問我話,我回答他一句罷了。」
海棠還欲再勸,程頌安趕緊打斷她,道:「得了,晚些再說這些,先去跟太太請辭是正經。」
海棠這才作罷,吩咐跟著回去的人拿好回門的東西,去二門上備車,又安排留下的人各自的事宜,就隨程頌安去了賜賢堂。
張氏的二等丫鬟雲萍出來說道:「太太說,她去老太太屋裡商議裁製秋衣的事,讓奶奶直接去春暉園便是,她就在那裡等著。」
程頌安頓時有些氣結,本想避免一切跟崔元卿共同出現的境況,卻又偏偏落了空。前世里想見他一面,很是艱難,今生躲都躲不掉。
她只好垂頭喪氣去了春暉園。
到了園門口的月洞門,便見崔元卿也才剛到,見程頌安過來,他嘴角露出一個瞭然的表情。
程頌安這才恍然,他一早就知道張氏來了春暉園,卻偏不告訴她,害她白跑了一趟。
她從前倒沒發現他這麼小人,還這麼幼稚!
便在此時,杏兒又迎了出來,見他倆一起過來,先是一愣,隨即便鬆了一口氣,這下好了,省得她再跑一趟。
「老太太和太太都在等了,」杏兒笑靨如花道,「大爺跟奶奶快進去。」
崔元卿淡淡嗯了一聲,大步朝園子里走去。
程頌安快步跟了上去,二話不說挽起他的胳膊,甚是親昵的走在他一邊。他向來不喜人與他過分親近,她就故意給他添堵。
崔元卿猝不及防被抓住衣袖,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是什麼意思,已被她帶著走進了正院,屋裡座上的兩個人早就瞧見了他二人的甜蜜形狀。
不等崔元卿開口,程頌安已經笑意盈盈給兩個長輩請了安,倚著老太太坐下了。
崔元卿似乎氣得臉都紅了,敷衍地給祖母和母親也請了安,不再朝程頌安看一眼。
程頌安別提有多高興了,能讓他不高興,她就痛快。
張氏瞧著古怪的兒子,嗔道:「這兩日去哪兒了?難道忘了你剛成親?」
老太太本來也是為他這幾天都沒有回府過夜這事叫他來,生怕是小兩口新婚就鬧了不痛快,剛才瞧那情形,似乎又不是。
於是笑著道:「他老子不是說了么,聖人交給他辦的事,不怪他,這不趕著回來陪雲黛歸寧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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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元卿也不說話,只點了點頭。
張氏早就習慣了自己兒子這副不咸不淡的樣子,簡單說了幾句隨程頌安回門要注意的事,又問了東西可都準備齊全。
崔元卿也都淡淡回個是。
老太太將拐杖往地上重重點了一點,朝他道:「我看你是越發不願意跟我們多說一句,難道見了你岳父岳母還是這個樣子?」
崔元卿:「孫兒不敢。」
老太太哼了一聲:「旁的你娘都囑咐過了,我只交代一句,明日回來,再不許你擱外頭過夜,無論多晚,你都得給我回家來。」
崔元卿面露難色,這事他可難保證,聖人還好說,難應付的另有其人。
程頌安前世不知,這會兒心裡頭明鏡似的,他要日日留在府里過夜,她家二妹不定要鬧成什麼樣呢,他怎會輕易讓她受冷落?
她意味深長地笑道:「祖母別為難相公,他如今正受聖上重用,指不定臨時給他指派什麼,日後若是外放到別處,難道他還要夜夜回來不成?」
她本來就受老太太喜愛,這會兒柔聲細語又體貼地為崔元卿開脫,越發讓人覺得她識大體。
老太太將她摟在懷裡道:「聖人也是打年輕時過來的,怎麼捨得這個時候讓他整日奔波不著家?便是他日後外放,你也必要跟著去,他也得夜夜歸家。」
崔元卿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在老太太懷裡撒嬌做痴的程頌安,回道:「祖母的話,孫兒謹記在心。」
程頌安一僵,本來是給他台階,讓他以後能不回來煩她就不要回來,怎麼還答應下了呢。
張氏本也覺得他再夜夜不回府不妥,她是不怕兒子這樣的性子會在外面花天酒地,但怕的是這樣下去,抱孫子得等到什麼時候?
於是又囑咐道:「差事固然重要,子嗣上更要上心,咱們崔家三代單傳,你祖父可在天上看著呢。」
她不說自己,拉出崔老太爺做借口,崔元卿便無話可說,只低頭悶悶應下:「兒子知道了。」
余老太太這才喜道:「我也正是要交代這些話,還有,你連日奔波辛苦,瘦了許多,雲黛這孩子也是一把骨頭,我便讓太醫院的太醫擬了個葯膳方子,給你們補補,千萬記得吃。」
說完,又對崔元卿強調一句:「你娘說了,她親自燉好,讓人端到你們房裡,若辜負她的心,仔細你老子罰你。」
程頌安抱著余老太太胳膊道謝:「祖母和母親疼我,我必日日吃,若胖了,祖母和母親不許笑我。」
張氏聽了,同餘老太太一起笑個不住。
崔元卿淡淡朝程頌安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她那單薄的身板,再多長几斤,也還是一把骨頭,沒得硌人。
心思到這兒,崔元卿只覺得自己心裡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癢意,她的骨頭硌不硌,他該從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