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是歲,大寒

第444章 是歲,大寒

與廖長老的武夫做派不同,若將錢長老放在前世朝堂上、倒是頗有幾分儒將的風範。

活到這個歲數的人,在對弈、品讀等方面,即便不怎麼感興趣,也總能粗略了解些,不至於翻開書、坐在棋盤前兩眼一黑。

像錢長老這種本身就對「雅事」有些興趣的,更是博聞強記。

漫長歲月,除了修為的精進之外,也總得找些別的事情、來打發閑暇。

桌案上,不僅有名家經注,更有市井閑談、話本小記。

其中三冊單獨放了出來,裝訂精美,似是私家修訂,正是有道是所寫的那幾冊話本。

前些日子,墨痕書房傳出消息說——

有道是的新話本即將面世。

因此,錢長老重新找出了過往的三冊,重溫了一遍。

沒錯,錢長老很喜歡有道是的話本。

先不提構思如何精妙、也不論造詞遣詞是否別具風格,真正讓錢長老感到稀奇的,是其中截然不同的觀念和視角。

比如《紅塵仙》里,講得是眾生用香燭、神像,將修士的恩情銘記併流傳,即便那修士大限將至、眾生卻依舊允其神仙位,要他與世長存。

而在《三世傘》里,那狐仙是善是惡、是強是弱,居然全由祭拜她的信徒決定,信徒若心存善念,則被香火祭拜的狐仙、就會心存善念,反之亦然。

所以錢長老覺得稀奇。

在修真界里,修士能走到哪一步、有什麼樣的成就,向來與眾生無關。

多數修士,視世人如螻蟻。

即便去救人、懲惡揚善,也多是看不過去、要對得起自己良心,但心底深處,對凡人的感謝不以為然。

就像你看到了一窩螞蟻,突然善心發作、投餵了一塊干饃。

你不會期待螞蟻的報恩。

因為你知道,螞蟻的報恩、無法讓你功成名就。

這是最底層觀念上的差異,錢長老很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在他眼中,這不知身份的有道是,似乎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有道是的思想,太過於特別。

這個人,居然認為凡人有決定修士命運的力量。

怎麼可能呢?

眾生,眾生,芸芸眾生,販夫走卒。

可以垂目憐憫、那是因為身為修士亦心懷慈悲,但當危險來臨時,凡人之力太過渺茫,根本無法成為助力。

更何況,話本終究是虛構。

尤其是這本《十日不封刀》——

宋昧生在年少時,曾找年老的自己借來一劍,夢中悟道、拯救蒼生,因此一語成讖,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她得在年老時橫死於江湖,來全了因果頭尾。

因為這樣的觀念和視角,錢長老認為,有道是或許是個凡人。

因此,總喜歡誇大身為凡人的力量。

也因為沒有修行的天賦,所以會妄想出另一條路,比如凡人之力、年少年老的輪迴。

無論是哪一篇話本,在有道是的筆下,似乎更重視凡人的力量。

怪不得俗塵之中,人人對其趨之若鶩。

好像能像話本里寫得一樣,自己也成了故事裡的人物、有了左右修士成就的力量。

這因為這份「特別」,因為這份「截然不同」到、似乎是兩個世界的碰撞,有道是的話本,總能夠給錢長老帶來驚喜。

他能夠意識到其中的價值。

那是錢長老從未意識到的天地一角。

即便不能夠完全認同,也有值得觀閱、欣賞的價值。

《七殺碑》

就在剛剛,這冊話本由他的記名弟子送了過來。

與廖長老不同,廖長老沒有記名弟子、只有親傳弟子,如果非要說的話,曾經的祝無及倒是像個記名弟子。

前些日子,廖師弟來與他閑談。

說到了那外出遊歷后、終於開竅的祝無及,提到此人這次下山,經歷了喪母之痛,似是真的徹悟了許多。

也說到了那小榜之上、排名第六的「大雪」,正是祝無及名號。

估計能同去探尋秘境。

廖長老上次前來拜訪,便是在說這小子無狀、若惹是生非,多多敲打便是,玉不琢不成器。

聽話聽音。

錢長老自是聽得明白,廖師弟這是在托他對祝無及多多照看。

因廖師弟這番話,在去秘境之前,他倒要看看這祝無及、到底長進了多少。

錢長老將此事在心頭過了一遍,伸手翻開話本——

故事開頭,先介紹了一位江湖中頗負盛名的俠客。

此人名為符紀。

手持一桿長纓槍,獨身闖蕩江湖。

可這位名喚符紀的俠客,卻頗為奇異,她是位聾啞之人,不僅如此,她最負盛名的招式,喚作「敗走式」。

因著這招式不好聽,不好當做名號來喚,故而摘其第二成名招式,喚作——

「八步趕蟬符紀」

這敗走式並不是秘術,人人都能習得,可符紀用這招用得極好。

所謂敗走式,便是在對手攻來時,看似下盤虛浮、步伐踉蹌向後,實則是以退為進、以身犯險。

在千鈞一髮之際尋到對手的破綻,反敗為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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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練此招式者,只為落入險境時、尚有掙扎的餘地,卻從沒有人像符紀一樣,將這招不得已而為之的招式、煉至登峰造極。

畢竟身臨險境時,不是每次都有把握逆風翻盤。

但符紀耳不能聽、口不能言。

這對於練武來說是為大忌。

不能言還好,可不能聽,便意味著知覺不夠敏銳、無法辨析風聲敵動,若有人從身後襲來,很容易陷入險境,故而回馬槍不趁手。

而敗走式,敵人正面來擊,欲向後傾倒,正是直面對手的身位。

包括那八步趕蟬,亦有逡巡整個戰場的意味在。

所以這兩招,符紀用得極好。

能夠揚其所長、避其所短。

也正因此,符紀的長纓槍失了輕捷靈動的意味,反倒有幾分竭澤而漁、有死無生的悍烈偏激。

而書名中的「七殺碑」,卻不是她發現的。

而是她的哥哥,符獻。

與闖蕩江湖的符紀不同,符獻年紀輕輕、已成一城之主。

是歲,大寒。

城民鑿冰布網,欲起魚為生,符獻對此極為重視,親自臨場督促,派遣府兵相助鑿冰。

卻見通透的冰面之下,似有一方石碑。

釘斧並用將其刨出,拂去冰碴,碑文上書——

「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物可報天。」

城中人聞訊,紛紛傳言,是因為冒犯了河神、天地震怒,故而降下寒災懲戒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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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友!那賊子她又寫新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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