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再落一子向生
秘境所在地離青雲門不遠,就在東極城附近。
此行並未用到遠行靈舟。
一行人御劍向東,從空中緩行而過,引來凡人注目,祝無邀身在其中、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
過於招搖了。
像是唯恐旁人不知道、青雲門正在結隊出行。
像這種已經發現、但還未曾完全探索的秘境,各宗都會派弟子駐守把控,且在周圍設下陣法防護。
否則,祝無邀都要懷疑、這是在釣魚了。
一路風平浪靜。
錢長老遞交令牌,眾人隨之進入山洞,巫雅果然說到做到,這一路上都跟在祝無及左右。
若是真正的祝無及,自然是欣喜若狂。
可換成祝無邀就不一樣了。
這不是陰差陽錯、給自己找了個監視者嗎?
可偏偏她還不能夠主動將人趕走。
眾人靜默無言,穿行過狹長的山洞,這裡只是進入秘境的前置通道,被青雲門進行了拓寬,山洞石壁兩側箍著火把,火光搖曳,將眾人的身影拖拽拉長。
在青雲門的這些天,祝無邀打探過秘境內部構造。
這並不是它的真貌。
某位元嬰期修士,在坐化之前,憑一己之力打造出了小洞天,秘境的入口與山洞相連。
錢長老入山無門,青雲門同樣空守寶山不得入。
而祝無邀身上的那支靈筆,或許就是經由山洞、進入小洞天的鑰匙。
再向內部行進,通道變得狹窄。
僅能容納一人向前。
這裡並沒有被後期拓寬過,只因兩側石壁之上,已經現出了異樣,密密麻麻鐫刻著無數經文,儘是超度安魂之用。
而在經文之上,又有劍痕刻下的繚亂文字——
「修行無用,壽數有極。」
「大道盡頭,因果皆空。」
「因果既空,誰人知我?」
「遣我一身,我欲何從?」
「生不當時,石子投湖!」
「今我往矣,後生來此!」
「生若傀儡,線牽棋走。」
「天、地、人、妖、仙,禍福兩不知,今時盡得利,哪知需要還,鎚頭懊喪、不舍懷中珍奇,你追我趕,只能涸澤而漁。」
「人不予我,我自取之!」
……
字跡繚亂狂放,劍意鋒銳,幾乎要從石壁破出。
這裡……果然與丹田中那支靈筆有關,果然與摘星樓有關,它提及了因果、提及了禍福,更有那一句「生若傀儡、線牽棋走」。
祝無邀看得感慨萬千。
這一位,語氣狂妄至極,言語之中似有輕蔑嗤笑,似乎有種算計了眾人的得意。
對弈尚未分出勝負,棋盤便落了積灰;還未分出高下,卻已經身死道消。
直到看見石壁上的文字,祝無邀心頭的疑惑才得到了解釋——
怪不得錢長老與青雲門,對這個秘境如此鄭重其事。
這位修士在石壁上刻下的這些話,言語中似乎涉及到了四宗、人妖的隱秘。
凡見者皆會有所揣測。
卻是不知這位元嬰期修士、究竟是什麼目的。
既然設下了洞天,將機緣隱藏其中,卻又在凡人可進的洞口處、明晃晃的點明此處不凡。
似是要故意將人引來。
而且,這位修士、分明有將整個秘境隱藏起來的能力。
從外探去,若無洞口前駐守的青雲門修士,祝無邀絲毫察覺不到此地異常。
陣法精絕、其妙無雙。
再加上此地貧瘠,既無名川靈澤,也非深山峭壁。
修士若不知此,必然不會來此。
莫非是為了讓誤入其中的凡人、察覺到此處有異,繼續探下去?
這位修士想要的傳承者,莫非是毫無根基的凡人?
卻不知道其中出了什麼差錯。
此界祝無邀的父母,只得到了那支靈筆,卻並未得到進入秘境的機緣,即便來了多次,也只能在外圍打轉。
耳邊傳來了低聲議論。
正是那位出發前、嘲諷祝無及的「柳師弟」。
「這看起來像是卦修啊,怎麼選擇了咱們東極城、當做坐化之地?」
「你沒看到嗎,那石壁上寫了,這位修士想要的東西、旁人不給,估計是和——和原本的宗門起了爭執,這才叛宗來此!」
不,不對。
即便是對摘星樓不滿,也不該選擇東極城,這裡離青雲門太近了。
那兩人言談之間,也在有意避免著「摘星樓」三個字,像是怕被人聽到落下話柄,以為青雲門認可了這處秘境、該是摘星樓的東西。
叛宗……
《窺天術》由青雲門叛宗之人所創,后經方掌門完善……
若摘星樓上一代同樣有六人,有位擅長陣法的田長老,她修為至元嬰,最終身隕道消。
再加上方掌門、白長老、池長老,北玄城的封婆婆,也只湊夠了五人。
更何況,這處秘境的創建者,還不一定是誰呢。
祝無邀抬頭看向走在前方的錢長老。
他沉默不言,即便在青雲門治下的秘境中、即便內外儘是青雲門弟子,依然顯得格外謹慎。
此行極為冒險。
錢長老對她的態度難以捉摸,若起衝突便是身陷敵營、強敵在前,祝無邀最大的依仗,便是有靈筆作為進出洞天的「鑰匙」。
若被逼臨險境,她進出洞天、可比青雲門要容易許多,更何況,這裡是卦修所創的洞天,她總能有一線生機。
前方已至終點,豁然開闊。
是一處能夠容納十數人、而不顯擁擠的洞府。
眾人抬眸看去,只見正前方的石壁上,赫然刻著八個字,字跡一改之前的繚亂,端正凜厲——
「得我機緣,入我棋局。」
這八個字懸於前方,似告誡、似威脅、似詛咒,又似警示。
若當真是元嬰期勘破因果的卦修,在坐化之地動了手腳,那這八個字的含義、當真是不容小覷。
可祝無邀看在眼中,卻感到觸目驚心。
若《窺天術》是此人所著,若靈筆由此處流落到她的手上……
這句「入我棋局」,所指分明是落子結緣,而她這個十六年前得到秘境機緣之人,她這個始終以窺天術、對旁人落緣之人——
安知自身從未被落緣?
恍惚之間,她似乎看到那布滿了灰塵、未分勝負的棋局,藉由執棋者之死、再落一子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