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WhenIthinkofyou(1)
我十七歲開始的那個月過得可真是糟糕透了。***幾筆該來的稿費沒來,窮得口袋裡一毛錢都沒有。人一窮脾氣也跟著壞了起來,一天跟同學打三次架,一星期請三次家長。更要命的是我的頭長長了,拖拖拉拉地貼到脖子上,要多難受有多難受。偏偏我又腦門壞掉,不想剪。這樣做的結果是我不得不一天洗三次頭。
對啦,你搬來的前一秒我好象就在洗頭。那天我洗完頭使勁地用毛巾擦,把頭弄地亂七八糟的像個瘋子一樣,我懶得梳,就那樣跟個瘋子一樣坐在院子里曬太陽。這時,你出現了。你的第一次出鏡還真是滑稽哦。你的左右手各提了一個包,背上背了一個包,嘴裡還叼了一個小包!看到我,你說:「喂。」就跟那個嘴裡銜著肉的烏鴉一樣,一張嘴東西就掉到地上了。我哈哈地笑了起來,你卻說:「別笑了,小孩,快幫我提東西。」
我承認我個子不高,長了一張娃娃臉,但是你也用叫我「小孩」吧?我一生氣,就沒理你,對著太陽撥頭。你說:「跟你說話呢!」
「我沒聽見。」我說。
然後你就笑了起來,說:「真是個有趣的小孩。」你放棄了指望我幫忙這個想法,自己一個人提著東西上樓了。我有點無奈地想:樓上那間空房子就住上人了,我又該找其他角落抽煙了。
唉!唉是我每天說得最多的一句話,記得某一次我把班裡一個男生的頭打爛,老師叫我倆到辦公室開始說教。那個男生委屈地站在一邊,表極其滑稽。怎麼新一代的男生都跟個蔥似的啊?我想。想著想著就有點恨鐵不成鋼地「唉「了一聲。我們老師聽著,瞪大眼睛說:「我還沒唉呢,你哎個什麼勁啊?!」
這世界可真沒道理,連唉一聲都得找個理由。可是哪有那麼多理由呢?好多事都是沒理由的,比如我爸爸媽媽無休止的爭吵。那可真叫熱鬧,全院子的人都圍過來看,他們吵誰的衣服沒疊好誰的碗沒洗,吵今天誰晚回家了半個小時,誰多看了某位美女一眼,還要吵都怪你生了個這麼不爭氣的女兒!反正繞來繞去都是我不好。每到這個時候我就一個人坐在樓梯上聽搖滾樂,心裡想他們中要是死一個該有多好,死一個剩下另一個就吵不起來了。
只是有一次例外。那天他們吵著吵著不知怎的就打起來了,爸爸扯著媽媽的頭把她的頭按砸到牆上,雖說沒有流血,可那「嘭」的一聲也夠嚇人的。鄰居們嚇也一跳,紛紛跑過去拉架。我頭一次見這種場面,不知道該怎麼辦。偏偏今天我沒塞耳機,我的耳朵里是各種各樣亂糟糟的聲音,哭喊聲咒罵聲等等等等,就像一個垃圾桶。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站在垃圾場中央的小孩,渾身髒兮兮臭轟轟的,沒人要。
這個時候有一隻手蒙住了我的眼睛,黑暗一片。奇怪,眼睛看不見了耳朵好象也清凈了許多。我就那樣看不見聽不到地站著,有奇怪的安心感。想起安妮寶貝很多的小說里都寫過的這個動作,男人捂住女孩的眼睛。我一直都不知道那個動作有什麼意義,可是現在真的覺得溫暖,像是還呆在媽媽肚子里的嬰兒。好久后那隻手移開,人群都已經散去。媽媽被送回屋子裡,爸爸被拉到院子外。我回頭,看到你有點深沉地笑,好象還有點心疼。幹嗎要這樣看我呢?我想,我又不是街頭的小乞丐。可是我沒有說出來,因為剛才你借我了一隻手,那隻手讓我的世界不再惶恐。我應該說謝謝的。但是我也沒有說出來。我好久都已經沒有說那兩個字了,我不知道要怎樣說。
然後你拍拍我的肩,上樓去了。
我看看你的背影,聳了聳你剛才拍過的肩。奇怪的是,從那以後我們的關係竟然近了起來。你有事沒事地來找我,帶我去吃冰淇淋或者去遊樂園玩。可這些都是逗小孩玩的啊。你說:「你本來就是小孩。」我賭氣地推開面前一種叫做「醜小鴨」的冰淇淋,你笑著看著我,問:「那你說去哪玩?」「去蹦迪去喝酒。」我挑起一根眉毛看著你,你也看著我,手裡的煙積了一長截煙灰。我突然現你拿煙的姿勢特別像《花樣年華》里的梁朝偉。這麼想著,我就狂想要抽根煙。我平時只在夜晚才抽煙的,因為喜歡看那一小團火花在黑暗中閃爍的樣子。可是那天我就突然地想知道,白天的光會不會蓋過煙火的光。會不會呢會不會呢?我伸出手去拿你放在桌子上的king,你看著,沒攔。我很奇怪你怎麼會是這樣寬容的人,你竟然能夠忍受一個在你心中是小孩的女孩在你面前抽煙?我用熟稔的姿勢夾煙,打火,再吸進去,吐出來。你一直看著我,眼裡帶著微笑的。那家咖啡屋放著一很老的歌,一個女人可憐巴巴地唱:忘不了忘不了。聲音像是一片被嚼過很多遍的口香糖,沒了味道沒了彈性,卻又被無限地拉長。真難聽。我說,然後站起來走了。我敢肯定你還在用你那種表面看著我。那時候我多想自己是一個風萬種的女人,能留下一個悵惘的,卻永恆迷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