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釣魚
張文書摟了一圈野草,吆喝數聲,周圍平靜的一如既往。
這情景並不令他陌生,事前檢查如今對他來說,更像是走過場。畢竟接連數日的平安無事,會讓人慢慢習慣這種安逸。
「大吉大利,今晚吃魚……」
他將細繩扣在竹竿上,自口袋中摸出一節細竹叉,系在繩的另一頭。又從桶里摸出一個破舊的盒子,從裡面挑出蚯蚓,套在竹叉上。
一甩竹竿,將細繩拋進水裡。
他之前沒有垂釣的愛好,也不擅長,如今倒是挺喜歡的。大災變之後,他已經很久未見著同類,以至於常常恍惚,懷疑這個世界是否只剩下了自己。
物質上的匱乏,對很多人而言,其實是可以適應的。
但孤獨感,真的會將人殺死。
張文書躲在此地的這段時間,一邊戰戰兢兢,怕被人發現;一邊又猶豫不決,希望能走出此地,去城市裡尋找同類。
這矛盾的心理,時常讓他坐立不安。
人是群居動物。
如果發現世界只剩下自己,還能勇敢地活下去,那實在是件了不起的事。
「嘩啦」
水中一抹白色的魚肚翻騰,咬了鉤,卻又掙脫開。濺起些許水花,又復平靜,再不見絲毫魚的影子。
張文書將鉤收上來,蚯蚓已經沒了,只好重新上餌。
細竹叉做的魚鉤,倒也能引動魚來吞吃,卻不容易鉤住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條件有限,只能尋到什麼是什麼。好在目下的河裡魚蝦繁殖,不似從前,若單純為了吃魚,他可編幾條魚籠,尋合適的地方抓捕便是。
釣魚也是為了平復心境,打發時間,要不然真的會被孤獨感折磨瘋掉。
「來了……」
剛放下去不久,又有魚吃食。
結果卻不理想,損失蚯蚓一條。
站著釣累了,他便坐著,坐久了也累,那便躺著。太陽出來,他挪到樹蔭下,繼續釣。看了眼日頭,時間已過去許久。腹內有些飢餓,準備收拾東西,去別處找點吃的。
卻覺手中一沉。
「嘩啦」聲響,魚肚翻騰,來了條大的。
他不敢冒進,竹竿貼著水面,溜著往回拉。水裡的魚被這麼一拉,便開始甩動,想掙脫束縛。水花翻湧,嘩啦作響。他隨著魚的甩動,時松時緊,怕用力太猛,不小心又脫了鉤。
「來吧你!」
大魚漸漸拉近,他沉著一口氣,準備一把拉上來。
「吃的!有吃的!」
卻聽斜後面的野草忽然傳出人聲,緊接著便有一人影鑽出,徑直向他衝來。
張文書悚然而驚,竹竿差點脫手。
尚未有所動作,那人三步並作兩步,已來至他身前。待張文書準備棄竿後退,與之鬥爭的時候,那人卻向河的方向繼續沖。
一把抓住細繩,就向回拉。
哪知這一驚一乍之間,又起了變化,魚鉤漸漸鬆了。經他這猛力一拉,大魚竟掙脫了束縛,一個翻轉,重新往河深處游去。
這人心情乍起乍落,一時不能接受,竟放了細繩,整個人便往水路撲去。
「啊……吃的跑了!」
大概是想將魚撲回來,卻哪裡來得及。
河岸是斜的,水下的泥土常年浸泡,濕滑無比。他這一腳下去,嘩啦一下便滑開,人即斜摔進河裡。此時倒是清醒過來,伸手欲抓著泥土爬回來。泥土卻鬆軟的無處著力,一抓便掉,他在幾聲驚叫里,已往河中心滑去。
「我……我……不會……水……」
這人驚慌起來,掙扎著要躍起,卻毫無所用。身影沉浮,嗆了幾口水之後,更是連話也說不清。大呼小叫,不知道說些什麼。
「救……救……」
越掙扎,嗆的越厲害;嗆的越厲害,越感覺害怕;越感覺害怕,越掙扎。
張文書站在岸邊,此時終於反應過來了。
「唉?這人要淹死了?」
事發突然,他還有點懵。
他甩了甩腦袋,將手中的竹竿遞出,喊道:「喂,抓著竹竿。」
那人卻只顧著掙扎,似乎聽不見,雙手亂划,就是不抓。
張文書無奈,伸著竹竿,在他腦袋上抽了兩下。那人吃痛,倒是反應過來了,雙手拉著竹竿。可惜竹竿前頭很細,並不能撐起一個人,經他一拉,便沉入水中,那人依然要嗆水。
「真是個蠢貨。」
張文書大步往後退,用力往回拉竹竿。
三兩步之後,那人終於露出了頭。
「別鬆手,抓緊了」,張文書大聲提醒,說道:「你站起身,我將你拉上來。」
那人手肘撐地,繼而膝蓋撐地,連滾帶爬,終於到了岸上。隨即鬆了竹竿,跌扑到地上,嘔了一口水。鼻子里吸進了水,眉間疼的厲害,感覺頭頂也很疼,似乎被人打過。他腦袋伏在地上,一時間倒說不出話了。
張文書立在邊上,稍稍隔些距離。
並不著急說話,只打量了此人一番。
與他自己一樣,臉上也是毛髮茂盛,許久不曾打理。年紀看著很輕,大概二十齣頭些。衣服髒兮兮的,污跡混著泥漿,極為狼狽。鞋子更是在河中的爛泥里遺落了一隻,只剩一隻套在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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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咳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恢復。
他慢慢站起身,倒頗為高大,只身形瘦弱,很是單薄。面上也極為消瘦,看著甚是虛弱,像是長期飢餓導致的。
「謝謝」,他又咳了幾聲,對著張文書說:「實在太餓了,抱歉。」
張文書見他言語誠懇,十分禮貌,倒不像什麼窮凶極惡之人。
「你怎麼忽然出現在這裡?」
他也漸漸放鬆下來,不再時刻戒備。
那人嘆了口氣,道:「我和幾個朋友一起來的,聽說中心廣場那邊,有人建立了庇護所……」邊說邊將衣服攥在一起,擰出水來。
他有些不自在,渾身涼颼颼,濕澇澇的,很難受。
「庇護所?」張文書皺了下眉頭,沒有聽誰說過,他看著對方蒼白的臉,說道:「別待在這兒了,咱們挪幾步,去陽光底下,你把上衣脫了晾晾,別著涼……對了,怎麼稱呼?」
「陸沉沉」,那人說話間,邊伸出手:「喊我小陸就行。」
張文書見狀,有些哭笑不得,倒也伸手,跟他那滿是泥巴的手握了握:「張文書,喊我……喊我老張就行。」
兩人挪到陽光下。
陸沉沉感覺暖和了些,脫下上衣,露出瘦的快脫形的身體。
將衣服的水擰乾,找了根棍子,暫時掛在了樹上晾著。
張文書將書竿放在一邊,尋了塊高處坐著,示意他也過來坐會兒。陸沉沉也便走了過去,坐下,自己說道:「我們原來在另外一個區,天天躲著,周圍全是喪屍。誰也不敢出去,後來物資緊缺,眼看著活不下去了,只能每天出去尋找。」
張文書「嗯」了一聲,點點頭,表示理解。
這幾乎是所有倖存者必然的選擇。
「剛開始有幾十個人,後來隨著有人外出,便出現了傷亡」,他聲音下意識地低了一下,似乎有些痛苦,續道:「隨著傷亡與減員,集體卻越來越混亂,有幾個人稱王稱霸起來,霸佔著女人,強迫別的男人去尋找食物……」
張文書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尤其在眼下這種情形。
「我這人脾氣不好,不願意跟他們一起欺負人,也不想被人當奴隸使喚」,陸沉沉抿了抿嘴,說道:「我瞅准了時機,一刀把那個自稱老大的給捅了,然後帶著願意走的人離開,剛開始人很多,一路走來……越來越少。」
不問可知,這一路必然十分艱險,張文書沉吟道:「昨晚,你們是不是開車這裡路過?」
陸沉沉愣了一下,說道:「應該……是吧,天太黑,我有些分不清。」
點點頭,張文書問:「其他人呢?」
陸沉沉聞言,面色一黯,說道:「都沒了……車撞壞了,喪屍圍了上來,只有我一個人走脫了。」
張文書不再問這事,詢問起另外的問題:「對了,你怎麼躲在草叢裡?」
陸沉沉聞言,立即苦了臉,說道:「我自己逃出來之後,實在太餓了,又找不到吃的……原想著就這樣死了算了……後來,忽然看見了一隻兔子!我就追呀追,最後也沒追上,倒在草叢裡睡著了。」
「兔子?」張文書重複了一遍,感覺有點荒誕,大晚上哪裡能看見兔子。
「兔子!」卻忽然聽見陸沉沉高聲說了一句,猛地站起身,將他嚇一跳。
張文書心裡不禁嘀咕,這少年怎麼感覺有點像神經病。
正欲問些新的東西,陸沉沉已經沖了出去。
張文書頓時無語……這是幹嘛呢?
他順著陸沉沉奔跑的方向望去,眼神不禁一凝,脫口而出:「兔子!」
原來遠處草叢下,正蹲著一隻毛色灰黃的野兔,長的很肥碩,正愜意地嚼著草。聽見急速的腳步聲,忽然警覺起來,一頭扎進了草叢,向遠處奔去。
陸沉沉光著膀子,腳上只有一隻鞋,義無反顧地跟著衝進了草叢。
張文書站起身,下意識要跟過去,想想又停住了腳步。
「喂,別追了,追不上的!」
大聲喊道,沒有回應,他也不勉強,搖搖頭:「也特么不怕紮腳,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