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在牲口屋(4)

31.在牲口屋(4)

如今,鎮上供銷社有了汽車,人家不用他趕馬車了。他認為金寶用不著他了,就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那時候,不光金寶穿的衣服,戴的頭巾,都是他買的,金寶全家吃的鹽,點燈用的煤油,也都是他供應的。反正商店裡賣的東西他車上都有,他一樣騰挪一點,就夠金寶家使用了。楊伙頭對村長說了他的道理,說人不能眼皮子太淺,人總得講一點意。他強調,他是真心喜歡金寶,一上了金寶的身,他就跟上了天一樣,什麼煩心的事都忘了。

村長說:「你老惦著上人家的身,人家不想讓你上了,這就是一對矛盾。」村長用了跟金寶說話時同樣的語氣問楊伙頭:「有一句話我不當問,人家都說你的苗子旺,到底怎麼個旺法?難道見天都得出一回?難道能把人家的底子射穿?」

楊伙頭略略有些不好意思,說:「苗子馬苗子牛的那東西才叫苗子,咱是人,說什麼苗子旺不旺!」

村長不同意楊伙頭的看法,說:「騾馬比君子,牛驢都一般。人怎麼了,人的那東西叫苗子也不為錯。」

既然村長堅持把男人的那東西也叫成苗子,楊伙頭不好說什麼了。

村長說:「楊伙頭,我不能不提醒你,你要是再去找金寶的事,人家可能要做你的活兒。」

楊伙頭說:「誰敢?他動我一根汗毛試試!」

「你不用嘴硬,反正我把話給你捎到了。你死要死個明白。」

「別管怎麼,我也是一條命。」

「是呀,見著姓金的那女人,你就不要命了。」

村長跟楊伙頭談話之後,楊伙頭是收斂了一段時間,沒去找金寶。金寶慶幸,她找村長真是找對了。是官壓死民,楊伙頭不聽她的話可以,哪敢不聽村長的呢!

在楊伙頭不去糾纏金寶的況下,金寶並不認為楊伙頭是個非除掉不可的壞人。楊伙頭的苗子是旺一些,但楊伙頭的苗子旺是天生的,是天的毛病,不是楊伙頭的毛病。

毛病出在楊伙頭這天不知在哪裡喝了些燒酒,苗子在身上亂躥,催得他又管不住自己了。他不知不覺又向金寶家走去。他身上輕飄飄的,走起來如騰雲駕霧一般。他走一步,就笑一下。笑罷了又搖頭,說操,操。他想到了人這個字眼,思想像是有所升華,說:「人,他媽的,有意思,有點兒意思!」

天上沒有月亮,村街黑黢黢的,放一匹白羊在腳前都不一定看得見。楊伙頭沒有走錯門,他一下子就把金寶家的大門摸到了。大門板板的,有些涼。不用說,楊伙頭吃到的又是閉門羹。這讓楊伙頭頓感不悅,或者說有點生氣。他先是用手掌拍門,拍不開就用拳頭擂,後來連腳也用上了。別看他身上輕,手勁腳勁卻很大。大門被他弄得山響,恐怕全村的人都聽得見。他一邊對大門動手動腳,一邊喊:「金寶兒,金寶兒,開門!我是伙頭兒,楊伙頭兒,你快開門哪!」

不見金寶開門,他的火氣又增加幾分。他似乎記起了什麼,開始罵金寶。他罵得很難聽,連他們兩個在特定時候所說的隱密的話都罵了出來。他還罵金寶是個狠心賊,竟用剪子扎他,把他的手扎出了血。他說這事兒不能算完,血債要用血來還。

罵了一會兒沒什麼效果,他身子一縱,躥到牆頭上去了。這次他沒有從牆頭上落下來,沒有去推金寶家的門,也沒有去敲東間屋的窗戶。他沿著牆頭,晃晃悠悠,爬到金寶家房頂去了。金寶家的房頂是細瓦,斜坡。他四肢著地,手腳並用,像一隻獸物一樣,一直爬到東間屋的房頂上去了。金寶不給他開門,他就揭房頂上的瓦,要給金寶家的屋子開一個天窗。天窗打開后,他打算從天而降,直接降到金寶的大床上。他被自己的美好想法鼓舞著,開始揭房上的瓦。揭下一塊,他順手一撇,撇到院子里去了。瓦片子乘著風在夜空中飛翔,然後落在地上。每塊瓦的落點不同,但出的脆響幾乎是一樣的,都是破碎的聲音,都有著迸濺般的效果。有的瓦大概撇到母雞們棲息的楝樹上去了,撇到雞身上去了,母雞們慘叫著,從樹上掉下來。在夜裡,母雞們的眼睛看不到東西,不知道生了什麼重大變故,它們只是亂飛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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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白花(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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