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過年（三）

一邊看著春晚，一邊吃著年夜飯，都成了80年代之後，人們過年時候的傳統了。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看著春晚，聊著天，喝著酒，一派歡樂祥和的氣氛。北方的年夜飯上，怎麼能缺了餃子呢？俗話說，餃子就酒，越喝越有，除了家裡實在揭不開鍋的，誰家過年還不吃頓餃子呢？

熱騰騰的餃子端了上來，沾著早就準備好的蒜泥和醋，怎麼吃怎麼香。煮餃子的時候，也是有講究的，餃子煮破了不叫破了，叫笑了，餃子笑了，哈哈哈，想想都那麼可樂。還有啊，打碎了碗碟暖水瓶，都要喊一聲「響亮響亮，人才兩旺或者碎碎平安」，凡事都要圖個吉利，大過年的不好聽的話和詞，是不能說的。

吃餃子的時候可要注意，青山這邊的習俗，過年的餃子里是要包硬幣的，一分的，二分的，五分的都有。誰能吃到，就預兆著誰在新的一年裡會有一個好運氣，小孩兒們會健康成長學習進步，大人們會工作順利財源滾滾，老人們會健康長壽無病無災。

要是一旦不注意，牙齒咬到了硬幣上，那酸爽的滋味，誰咬誰知道，弄不好牙都給你硌掉半截去。要是再碰到那種囫圇吞棗的人，一口把硬幣吞下去，那隻能祈禱自己小腸夠粗、菊花夠大了。所以在大年夜吃餃子的時候，家中的大人都會提醒一下小孩子們。

時間到了晚上11點多，家裡的女人們就忙活開了。收拾好飯桌，把屋子裡打掃乾淨，然後就要重新煮水餃，這次煮的水餃是供奉天地神明的。

把供桌上的酒盅倒滿，茶水倒上，供品擺好，水餃端上來，香爐里的香燃起，就開始發錢糧。燒那些紙疊的元寶不能叫燒，叫發，發錢糧。

發錢糧的時候，奶奶會跪在前面的蒲團上，口中念念有詞，無非是一些祈福的話，請漫天神佛享受完供品收到錢糧之後，能保佑全家平安大吉大利。

而唐偉東和父親叔叔，就準備著要放鞭炮了。一個穿好繩子的滑輪，早已固定到了院子中最高的一個樹杈上。往年都是放二百、五百頭的鞭炮，今年唐偉東『壕』性大發，直接買了兩千頭的鞭炮在除夕夜放。兩千頭太長了，滑輪拉起后，地上還剩了一堆，不得已只能又找了根竹竿橫著挑出去一段。

幾十年後的人都懶了，一般除夕之夜都是吃過飯，早早的放完鞭炮就去睡覺了。80年代的人，還遵守著最後一絲古老的傳統，除夕是一定要守夜的，鞭炮也都是儘力趕在零點左右放。

唐偉東他們家也不例，零點的鐘聲敲響之前點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一直持續的響過了零點之後。零點之前的叫辭舊，零點之後的叫迎新，兩千頭的鞭炮放的時間長，辭舊迎新，一支鞭炮就解決了，不用像別人家還要放兩支。

人啊，是越來越懶。在80年代的時候，零點的鞭炮聲一停，就有開始出門拜年的了。再後來，基本上一年比一年晚，從零點到了二三點，再到四五點，然後就是天亮之後，直至到八點九點十點……。

從拜年的時間就可以看得出來，時間晚了，年味兒淡了，人情也薄了，再也回不到，到了飯點餓的時候，在村裡隨便找戶人家就能混頓飽飯的年代了。

唐偉東的爺爺唐繼謙堂兄弟一共八人，輩分是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的繼字輩，名字是按照溫良謙恭讓仁義禮智信排下來的，老兄弟現在只剩下六個了，他現在按年齡論是同輩兄弟中的老大。他的上面還有個叔叔，下面就是一堆侄子孫子了。

整個家族現在有三十多個男丁，聽著像人挺多，可放到村裡就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門小戶了。唐偉東老家所在的河東村，是個有六七百戶、三千多口人的大村，老唐家這點人，連百分之一都占不到。

在農村出去拜年，都是以家族為單位集體出動。因為唐偉東爺爺是老大的緣故，老唐家的所有男丁都是要來唐偉東爺爺家集合的。

趁著拜年的人還沒有登門，唐建國，陳秀娥還有唐建軍，先給老爺子老太太拜了個年，唐偉東當然也不能落下了。請了爺爺奶奶在正屋堂上八仙桌兩側的太師椅上坐定，唐偉東跪在在放好的蒲團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大聲喊了一句:「爺爺奶奶過年好，祝你們身體健康壽比南山！」

奶奶笑著高聲應道:「好，好！」邊說邊從貼身的口袋裡摸出來十塊錢遞給唐偉東。這是壓歲錢，不用推脫，唐偉東很開心的接過來收下了。

這個年代的在農村給壓歲錢，一般就是一張女拖拉機手的一塊錢，甚至給兩毛五毛的都有。關係非常親近的，比如舅甥，姑侄之類的或許會給個兩塊。至於給十塊的，若是沒有利益關係，在農村根本就沒聽說過，也就是奶奶把唐偉東溺愛到骨子裡，才會給出這麼一筆巨款。

唐偉東又給叔叔磕了個頭拜了個年，唐建軍給了唐偉東兩塊錢的壓歲錢，這才是正常的呢，奶奶給的十塊錢，根本不在正常情況的範疇之內。

給爺爺奶奶拜完年之後，看到其他人都去忙了，唐偉東趁他們都不注意，偷偷的把奶奶拉到偏房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一沓錢，塞到了奶奶的手裡，說道:「嫲嫲，這二百塊錢你拿著，給你拜年的孩子多，你用的上。」

奶奶怎麼可能要孫子的錢呢，當場就抓著他的手，要給唐偉東塞回去。錢的事另說，不過唐偉東的做法卻讓奶奶老懷大慰，還有什麼能比得上一個孝順懂事的孫子，能讓老人們更開心的呢？

奶奶抓著唐偉東的手說道:「還是我大孫子好，這麼小就知道孝順奶奶了。這錢你拿回去，自己買點好吃的，奶奶有錢。再說了，前兩天你媽已經給過我了，夠了，夠了！」

孝敬老人的錢，唐偉東怎麼可能再拿回來呢？於是，一邊擋著奶奶的手，一邊得瑟的說道:「我孝敬你的，你就拿著。你孫子我現在是有錢人，不差錢，以後奶奶你就跟著我享福吧，你孫子我保證天天讓你吃香的喝辣的，哈哈哈。」

奶奶知道唐偉東做小買賣掙了點錢，還以為這些錢就是他平時攢的呢，推脫了一番，見唐偉東堅決不要，只好把錢裝起來，說道:「好吧，那奶奶就收著，替你攢著。」話是這樣說，但唐偉東看到奶奶臉上的笑容怎麼都掩飾不住，嘴角笑的都咧到后耳朵根了，奶奶明顯是因為唐偉東的孝心高興的，一副有孫萬事足的模樣。

說話間，唐偉東的堂爺爺們和堂叔們都來了家裡。現在，不光唐偉東的爺爺是同輩的老大，唐偉東的父親也是同輩的老大，到了唐偉東這一茬兒，又是同一輩的老大。

小輩就該有個小輩的樣子，唐偉東看到爺爺叔叔們都來了，趕緊走了出來，上前挨個給他們磕了個頭拜了個年。

等他們給自己爺爺拜完年，老唐家的全體人員集體組隊去了唐偉東爺爺的叔叔家，給家族裡最年長的老祖拜年，之後唐偉東爺爺輩的都回了家，等著拜年的人登門。

而唐偉東就跟著父親和叔叔們一起，走街串戶，給村裡的親戚和長者們拜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