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被人盯上
晚間,鳳鳴苑內傳膳。今日後廚為阮氏熬制的魚膾粥,用的是春江魚魚腹的那點嫩肉熬制,極好入口。
阮氏用了兩口,便也沒了食慾。天氣漸熱,人便會懶得飲食。
「聽聞今日,園子里有個丫頭向仲大家討了賞?」
文清一邊為阮氏遞來漱口的杯盞,伺候她簡單整理,一邊答道:「是弄墨手底下的一個小丫頭,人很聰明,又十分規矩。」
文清刻意未提及阿笙與裴鈺的緣法,總是與裴氏家主有所牽扯對阿笙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提起弄墨,阮氏倒是想起來當年那個頗有文採的少女,卻在進入華清齋后因能力不過中庸,便也止步於此了。
「這些年未聽得她的動靜,她可還好?」
文清垂首道,「園子里清閑,她倒也沒忘了為族裡舉薦人才。」
文清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但阮氏也只是點了點頭,但卻並未提要將弄墨召回本府的事。
「你有些失望?」
阮氏的聲音溫軟,文清聞此卻是恐慌,低首道:「夫人誤會,我自是不敢左右您的想法,只是念在從前同窗的情分,也不願看她在此被埋沒。」
阮氏嘆了口氣,虛扶了扶,道:「並非我不願用她,只是她在園子里十載光陰,如今心中到底向著誰實屬難查,倘若她便是他人想藉此安插在公子身邊的人,我們會防不勝防。」
文清也明白阮氏所言,這些年,裴鈺的幾位叔伯想方設法往他身邊塞人,若非因為夫人這一關不好過,裴鈺的院子怕是早就被透成了篩子。
「她若想要離開那個園子,還有的是機會。」
「是。」
話雖如此,但文清知曉,弄墨已經這個年歲,再耽擱幾年,怕是再難有前程可圖,阮氏這話不過是敷衍罷了。
裴氏的主母又怎麼會真的關心一個女使的將來。
文清這一字中的失落還是被阮氏聽了出來。
「這樣吧,」阮氏道,「如果弄墨舉薦的那個丫頭能在華清齋嶄露頭角,我便做主將她召回本府,可好?」
雖是困難,卻也是一份希望。文清聞此,低身替弄墨拜謝。
看著文清離去,阮氏神色微涼,她如何看不懂文清對曾經同窗的憐憫之意,文清畢竟是她身邊之人,若因態度過於涼薄,恐會失了人心。
但華清齋彙集了裴氏乃至七國最優秀的子弟,上百生徒,哪裡是那麼容易拔尖的,這話說出來不過是寬慰罷了。
次日一早,弄墨剛起便見院子里來了稀客,她眉目幾不可聞地一皺,卻還是將人請入了屋內。
來的是裴家三房的掌事,素華。
「許久不見姑姑,姑姑身體可好。」
素華冷著眉目看了看弄墨房內的陳列,並未答她此話。
當年弄墨少時便文采斐然,於是受裴三舉薦,入華清齋修習,只是她終究受制於人,難按本心專註學識之事,而裴三也在她難有再進之時,將其拋棄,任其自生自滅。
素華上下打量了一番弄墨,並無敘舊的話,開口便是問阿笙討賞一事。
弄墨沉了沉眉目,直道自己與那丫頭不算親近,不過是看她可憐才指點了一下,算不得熟絡。
素華自然是不信她這番言語,道:「三爺可再給你一次機會,讓這丫頭到了華清齋后聽吩咐行事,三爺便可尋著機會將你從這園子裡帶出去。」
弄墨低首,淡聲道:「姑姑,我與這丫頭的確不熟悉,她並不聽我指令行事。」
「一個孤女,你若要拿捏不是舉手之事。」素華神色微凝,「莫不是放你在外久了,倒認不清你自己的位置了?」
素華刻意的施壓卻並未換來弄墨的俯首稱臣,卻聽得她依舊淡聲道:「姑姑,我如今早已經習慣這園子里的日子,便不勞三爺費心了。」
話音未落,身前之人揮手便重重甩在弄墨的臉上,瞬間起了紅印。
屋內的燭光搖曳,弄墨臉上火辣辣地疼,但她咬死了牙關,硬是不鬆口。
只因她知曉,今日若是應了,來日阿笙要走的便是自己的老路,受人操縱、淪為棋子,最終失了初心,再無自由。
當年的她比阿笙強的地方在於,她是裴氏的子女,裴氏不會不管她的死活,但阿笙不同,她一個外姓之人,若牽扯進裴世族內之事,怕是會性命難保。
素華見弄墨不肯答應,幾乎是咬著牙硬聲道:「好,你好得很!」
素華摔門離去,留下院中幽涼的夜風灌入屋內,讓人清醒了三分。
弄墨起身去洗漱台邊接來涼水處理自己臉上的紅印。
裴世族內雖枝葉繁茂,但本府的正經主子還是老家主一脈。此番將裴三爺得罪,她想要出這園子怕是就更難了。
念及此,弄墨又想到阿笙即將要一個人面對的那些爾虞我詐,也不知那丫頭能不能真的獨善其身。
但這世道便是如此,想要給自己掙個前程,誰又是一帆風順、青雲直上,都不過是跌跌撞撞、修修補補,才能成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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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她也只能做到這裡了,往後該怎麼走便看阿笙自己了。
上陽園開園第三日,來客漸次返家,眾人放慢腳步,頻頻回望。這富貴的上陽園便如同驚華的一夢,終是帶不走片縷卻又縈繞神魂。
一輛輛車駕自那朱紅大門駛出,香車寶馬、珠簾垂墜,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裴氏迎來送往的車駕皆為族中所有,整齊的霽藍色緞面作華蓋覆著其上,以珍珠嚴飾頂部,瓔珞垂墜而下,拉車的馬駒皆為萬里挑一的良駒,毛髮在天光之下泛著光澤。
這般的寶駕成隊駛離,叫人目不暇接。縱使如此,裴氏的富貴也難窺其一。
旁道之上一名書生看著這番陣仗不由傻了眼,開口道:「帝京的皇家怕是都沒有這番氣派。」
此話剛一出口便被人捂了嘴。
那人以眼神遞了遞上陽園雕刻著獸首的大門,對那書生道:「你既然從帝京來,難道沒聽過那句話?」
「什麼?」
「天家再大,也大不過裴家。」
那書生聞此一臉的驚愕,這話豈敢亂說。
那人側過頭,低聲道:「當年因這話,裴家為了向天家表示自己的退讓,所以將本府從帝京搬離,去了上陵。」
此時,朱紅的大門緩緩合上,園內瑰麗再難窺得。這一扇九獸紋雕的大門,杜絕了外面的人,也關住了裡面的人。
書生扁了扁嘴,裴氏這般的門楣還須謹慎應對聖心,這世上當真是沒人能夠永遠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