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交代

第三百零八章 交代

棋童將煮好的茶水沏入以香蜜浸口的茶盞之中,瞬間便有一個甜香的味道在風中彌散開,這是阿笙愛的熟飲,裴鈺身邊的人大體都知曉她的口味,所以做出來的東西不會有差的。

裴鈺甚是耐心,知曉她的那些說辭不過是鬧著玩,也不催她。

阿笙一口暖水下肚,遂才覺得舒暢。她收了玩笑的神色,朝謝長珩睇了睇眼前的棋盤,道:

「若我竇氏在此時躲居在淮南,他人會如何想?」

謝長珩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棋面,俊秀的眉目微微蹙起。

「你竇氏與魏徵本是一路……」

謝長珩畢竟聰明,這話一出,當即知曉阿笙欲說的話。

若是竇氏此刻龜縮在魏徵的身後,便是坐實了竇氏聯合魏徵反擊江淮,一來隨時可能激起爭鬥,二來倒是讓人小瞧了竇氏。

「如今鎮南軍北巡,我才能更好地做自己的事。」

江淮世族越是猜不準鎮南軍的意圖,才越會忌憚幾分。

阿笙揚了揚笑意看向謝長珩,「魚死網破那是下下策,非我之選。」

「我問你,如今魏徵的人就在常台,若是你謝氏,可會輕易動我?」

謝長珩下意識地搖了搖頭,若是阿笙在江淮出了事,反倒給了魏徵過河的理由。

「現下江淮那些人是動我不得,又奈何我不得。」

阿笙低斂了眉目,轉了轉手中的茶盞,緩聲道:

「再者我勸魏徵北上也有其他的打算。」

但她話說到這裡,便也未說明,容得旁人去猜。

謝長珩聽到這裡,微微一愣,「為了賀州失火的事?」

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剛出口他便驚覺自己這話有欠妥當了,畢竟他與阿笙並沒有那般熟絡。

見謝長珩說完便咳嗽連連,但阿笙知他與裴鈺關係甚近,因此並不避諱。

「自然也有這個關係。」

說到這,也不知她是想到了什麼,唇角抑制不住地揚起了笑意,裴鈺見她這般便知她當是做了什麼手腳。

「方家五年前在西南買地建了大片的茶莊,從淮南往北一路廣銷內外……」

阿笙說到這,謝長珩心中有了猜測,「難道鎮南軍北巡之地要過方家的地方?」

說著他比劃了一個利落下切的手勢。

阿笙搖了搖頭,「茶園偏遠,巡視到那廢人廢力的。」

謝長珩原以為她要道什麼俗套的「大人有大量」,卻見她垂首將棋盤上幾顆黑子往一片白子的方向推了過去。

「所以我將西邊山坳里一群土匪攆到了他們茶葉北上必經的途中。」

裴鈺聽到這不由微微垂首,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留謝長珩微微愣在那。

「一般的匪徒敢打江淮世族的主意?」

「自然不敢。」阿笙繼續道:「所以魏徵將手裡一些從流民軍那收來的人也放了過去,他說這淮南的過路費也是該收一收的。」

這哪裡是要收淮南的過路費,這分明就是盯著方家收錢,這口氣夠方家的人咽好長一段時間的了。

「安南貧困,自然是要錢的。」

阿笙這話說得理直氣壯,魏徵這些不要臉面的做法傷不到人根骨,但卻能讓人常年膈應得慌。阿笙已然將江淮世族的局勢摸得清楚,哪裡動的,哪些不該動,她比魏徵清楚,這不該動的是分毫不會動,而這能動的便要下狠手。

「方家不是看重錢財么,動他的人有什麼意思,要動便要動他家的金銀。」

阿笙輕輕敲著瓷盞的邊緣,鋒利的轉角卻帶著溫潤的觸感,這白瓷在天光下如玉一般,當真是好看得緊。

「至於文家……」

阿笙緩了緩,而後抬眼看向裴鈺,「文家借袁氏之手近年在朝中幹了不少勾當,對文氏而言,重要的是帝京的權勢與人脈。」

「但袁氏這一次儲位之爭卻是輸了,如今在朝中際遇大不如前,文氏倒也沒給他們好臉。」

說到這她微微嘆了口氣,「我請靜嚴師父親自走了一趟袁府,說動袁氏家主投效新帝,並將文氏在朝中安插的人員名單盡數奉上,該招攬的招攬,該拔除的拔出。」

說著她倒是想起了文氏來人彼時的嘴臉,與袁氏的姻親關係他們倒是用的手到擒來,真到事上卻是翻臉不認人。

「如今文氏的人脈資源接近一半都為他人做了嫁衣,我來的時候便聽瞰衛道,文氏家主在家中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砸了許多珍玩之物。」

「還有那姑蘇的何家,姑蘇更是水中城,我與寒城府達成了水上商道的協議,此後飛渡會時常過往姑蘇外河,眼下何氏的人正想著法子來和緩關係。」

戰船時不時便要經自家門前過,而且自己還得罪船主人,這種事擱誰身上都會寢食難安。

阿笙說起這些倒是心情越好的模樣,那滿眼的笑意似帶著這滿大千世界都盛不下的明媚,就連謝長珩這般見慣了世家貴女的人,對著她這雙珠玉般的眸子都沒了脾氣,最後不得不無奈地哼笑收場。

殺人誅心說得便是阿笙使的手段,她將這些人生熬著,那種夜不能寐、焦心燒肺之感怕是這些養尊處優之人少有的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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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則此時,阿笙卻收斂了玩笑的眉眼,神色沉靜了許多。

「江淮自古便是航運的要地,我雲生此後還要在江淮做生意的,竇氏在這裡根基不穩,即便如今鎮南軍北巡,現下也不是動人性命的時候。」

她抬眼看向裴鈺,卻見他眉目清淺,聽她的話聽得認真。

「但他們動我祖母,將來若有機會,我定不會留活口。」

文氏等人不會永遠待在江淮,待茶馬道一通,再加水路,南來北往便會更加頻繁,這一路山高水遠意外頗多,而屆時竇氏會以利與江淮大族捆綁,即便沒有魏徵的兵,也不會有人會輕易動竇氏的人,待到那時她便會來索要這筆舊賬。

她靜靜地看著裴鈺,緩聲道:「阿九,我與你一樣,我這一生走到現在,受裴氏恩惠頗多,可以說沒有裴氏便沒有如今的我,那些手段我沒辦法對裴氏使,但燒我船的是裴氏之人……」

裴鈺知曉,阿笙細數著那些對安氏動手的世族,卻獨獨未提裴氏,便是等著他給她一個交代。

但裴氏的一個交代,竇氏如何要得起,裴鈺作為裴氏家主,他可以處理了族內之人,卻不能給阿笙這個交代……

天光之下,裴鈺依舊眉目柔和,他提壺親自給阿笙斟了一盞茶,緩聲道:

「你莫不是忘了,你如今記在老太太名下,這個交代我給不了你,但老太太可以。」

一柱清水入盞,砸出玉珠落盤的聲響。眼神交匯的片刻,阿笙便懂了裴鈺的意思,遂勾起了一個莫大的笑意。

而裴鈺看著阿笙浮現的笑意,溫和的眸光中夾雜了幾分複雜的情緒,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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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巍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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