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老鐵」們的悲喜劇(8)
謝天謝地,這一次總算沒出錯,而且打得很漂亮。吳大斌卻倒下了……他高燒到三十九度八,三天不退,粒米不進。熊立坤書記來看他,好不容易把他從床上哄起來,黃靖的愛人已為他做好了荷包蛋。他披上衣服出去解手,可是荷包蛋等涼了,還不見他回來。原來他解手時看到了工地,迷迷糊糊地竟忘了荷包蛋的事,眼下正圍著橋墩轉圈子呢……
他的胃病本來很重,此時更是吃什麼都噁心。肚裡沒食,病怎麼能好呢?細心的副隊長兼工會主席黃靖心生一計:派人到三百公里以外去搬「壓陣夫人」!一來,老吳需要她照顧;二來,聽說他倆前不久鬧了彆扭,藉機給他們創造一個和解的機會。
那是半個月前,吳大斌回去休季度假,臨歸隊那天收到家裡來信,說父親病了,讓他寄點錢。他想借一百元寄走,妻子說:「舊賬還沒還清呢,再借那麼多怎麼還哪!」就為這,一個說多,一個說少,慪起氣來。吳大斌連招呼也沒打,拎起包走了。
到了火車上,他回過味兒來,後悔不該這樣傷妻子的心。這幾年,她忍受了多少困難和委屈呀!現在,吳大斌按「協議」要負擔歸前妻撫養的兩個孩子每人每月十五元生活費,要保證父親和歸他撫養而實際上由前妻帶著的、患小兒麻痹的第三個孩子的全部費用,加上這邊的三口之家,他實際上要養活七口人。他本是個家庭觀念很重的人,無論父親看病,孩子上學,還是弟弟訂婚,只要家裡要錢,他有求必應。加上他這位一隊之長的「窮大方」,他年年欠債。對此,妻子從不埋怨。逢吳大斌不在,往湖北老家寄錢都是她一手操辦,盡量減輕丈夫的精神負擔,讓他在外面好好工作,以彌補他們舊日的過失。去年夏天,吳大斌回去看望父母,看見十歲的大孩子沒人管教,來不及與妻子打招呼就把孩子帶到了榆次,一住半年。這孩子來時穿的是背心褲衩,走時穿的是皮夾克、運動服,里裡外外好幾層應時衣服,花了一百多元,都是易蘭英張羅的,左右鄰居誰不誇她心眼好!那孩子也知,他至今不叫「爸爸」,保持距離,卻朝易蘭英一口一個「媽」。不論吳大斌在不在家,他堅持要和他「媽」睡在一張大床上……
吳大斌越想越後悔。到大同下了火車,他破例上街給妻子買了雙皮鞋,託人捎了回去。這種皮鞋款式大方,院里許多年輕婦女都有,他看見過妻子羨慕的目光,但她從來沒張過口。
皮鞋捎到家,易蘭英一看就明白了,不覺掉下幾滴眼淚。她後悔不該為點兒小事讓丈夫帶著氣上路。眼下正愁沒錢給公公寄,這三十多元一雙的皮鞋她怎捨得穿呢?沒幾天,有一位工人要去大同,她給丈夫裝了一提包速食麵、麥乳精之類,末了又裝上這雙鞋。工人問:「這是咋回事?」易蘭英不好說嫌貴,只說:「讓他退了,就說俺不稀罕。」
工人不知就裡,原話照傳。黃靖聽見了,問吳大斌:「怎麼回事?嫂子不領啊!」吳大斌也誤會了妻子的意思,苦笑道:「唉,吵了幾句嘴。」
話說前往大本營搬夫人的「欽差」一說原由,易蘭英不禁心慌意亂,當晚便抱起孩子上了火車。……有她在身邊,吳大斌從營養上、感上都得到了補償,病很快好了。不久他又把從湖北老家趕來的母親接到隊里,祖孫三代團聚了一個月。這一來,倒給隊里的報道骨幹提供了一個好素材:叫《吳隊長三讓住房》。
七月,正是雁北大同草長鶯飛季節,氣候宜人。隊里的工人和幹部大都二十五六、三十上下,要麼初戀,要麼新婚。此時他們的「現在時」、「將來時」配偶如候鳥一樣翩翩飛來,這一下,隊里僅有的八間臨時家屬房就大大不夠了。
起先,吳大斌一家住在自己的辦公室兼宿舍。他看見隔壁的閱覽室太小,只能容納十來個人,便決定把兩間打通,讓大家有個寬綽點兒的活動場所,自己一家搬進一間狹小的家屬房。這天早上,一封電報送到隊里,技術副隊長陸元生的愛人就要到了。家屬房已經住滿,怎麼辦?有人出主意:「按隊里規定,看哪家來的時間長些,先動員回去嘛。」吳大斌說:「現在這幾戶,都是新婚,夫妻間需要加深了解,多住一天也好啊。」他想來想去,想到了那半間工具房。於是,趁陸副隊長去接站的當口,他把母親和妻兒搬進了陰暗、潮濕的工具房,自己捲起鋪蓋到班裡去打游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