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北方城郭 第一章(8)
林苟生朗聲大笑,「好一個且聽下回分解!小妹妹,人說女人的感覺比男人敏銳十倍,你看咱和白兄弟將來是朋友還是敵人?」
少女假模假式看著兩個人,「你們都是龍泉人,你又不姓高,我想你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林苟生拍了巴掌道:「走,吃飯去。」
白劍送走羅一卿,已有些歸心似箭了,正朝汽車站走,看見林苟生從一個水果攤邊閃了出來,停下腳忍不住問一句:「你不是坐了三輪走了嗎?」林苟生壞模壞樣,高深莫測地笑著,「原以為你會先到地委宣傳部打個尖兒,我就上了三輪。轉念一想,你是回來休假的,自然不會去驚動上上下下的。小兄弟,你是個會用腦子的人,當然不會因小失大,所以我就下來了。汽車站分了兩個,一個是大交通,一個是麵包車,怕你走錯了,去了又臟又亂的大站,留下來為你引個路,你不反對吧?」白劍鼻子哼一聲,拉了長腔道:「不——反——對,只是我不明白你作為商人對我這麼周到,是不是一種投資。若是呢,你就不怕將來種了龍種收的是跳蚤?」
林苟生緊走兩步,像只螃蟹橫走著,為的是又不耽誤走路又能看清白劍的臉,「小兄弟,家裡還有什麼人?這些年和縣裡的頭臉照沒照過面?」
「你不是偷聽到了嗎?」白劍冷笑著,「父母死在大洪水裡,還有祖父和妹妹在龍泉。為了你的誠意,我再說這一遍。你說的什麼李金堂、什麼劉清松、什麼歐陽洪梅,我都不認識,大約十五年前,我見過一眼李金堂,不過他在台上我在台下。小心別讓車撞了你。」
「這就好這就好,」林苟生扭正了身子說,「咱們就能好好合計合計了,你不認識李金堂,咱就在暗處,事就好辦得多。李金堂在龍泉經營了幾十年,耳目遍及全城。這頭要是開不好,以後就被動了……哎,到了到了。」
麵包車出了柳城,林苟生站起來,手扶著靠背,看見車裡沒有坐科長級以上的官員,重新落了座,用肘子捅捅白劍道:「小兄弟,咱們商量個事中不中,你休假咱先從城裡休,你要看什麼咱就端什麼。」白劍警覺地看看車裡的乘客,壓低了嗓音道:「你煩不煩,昨晚你打半夜呼嚕,我要睡覺了。」林苟生得意而自信地笑得渾身顫抖,臉湊過去對白劍耳語著,「這一車絕對安全。火車上我漏了咱龍泉一個人物,如今的富申玉豹,資產絕對超過五百萬,是李金堂樹立的個體經濟的旗子。這申玉豹財得有點怪。」白劍忍無可忍,黑著臉吼道:「我一不抬轎,二不拆廟,我要睡覺!」
眼見著車過了杏花山,林苟生決定再冒次險了,搖醒了假睡的白劍說:「杏花山的杏花快開了。去年申玉豹的老婆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審是他殺,李金堂一過問,就成了自殺。人命關天的大事,說是黑就是黑,說是白就是白,沒有鐵腕,也不敢這樣狂。除了縣長王寶林,人大、政協的正副職,李金堂這些年還培養了四大金剛、四小金剛,勢力遍布全縣各個角落。你要翻陳年舊賬,眼可要把細些,要多找些朋友和幫手。」白劍仍假睡著,仔細地聽。林苟生停了片刻,牛眼轉轉白劍,咬了一下厚嘴唇道:「我住在古堡,也就是縣直招待所二○三號房。小兄弟若是信得過我,中午到我那裡再詳細合計合計。你也不用瞞我了,我一眼就能看出咱是一條道上的人。你不知道我等你這樣一個人等了多久,我都等得不耐煩了。咱倆聯起手,能成一番大事。」
白劍聽得心驚肉跳,一見車到了縣城東關,忙喊停了車跳下去。林苟生在車上喊道:「小兄弟,還沒到呢!」白劍一心想儘快擺脫這個不知敵友的林苟生,答道:「我真的是休假,已經到家了。」
麵包車呼嘯而去,車窗外留下一顆碩大的腦袋在乾澀的寒冷里隨車顛上顛下,顛出斷斷續續的喊聲:「小兄弟——有事到古堡找我——」
白劍呆立在三岔路口上,心裡道:或許他真的是個朋友?如果林苟生所說屬實,這個李金堂可算得上一個土皇帝了。這種人物,一般都不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