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蒼天在上 十一(16)
司機神色緊張地告訴她:「坐好,別亂走動……煞車失靈了……」
華隨隨低低地叫了一聲:「天哪!有沒有辦法修?」
司機額頭上已經在冒冷汗了:「停都停不住,還想修?」
華隨隨快要哭出來了:「師傅,梨樹溝所有在校的孩子都在您這輛車上了,這可是梨樹溝鄉親的寶貝疙瘩蛋哪,您可千萬得想想辦法啊。您……」
司機說:「我還有個寶貝疙瘩在家等著我哩!去管好你那些娃娃,讓他們老老實實在自己位子上坐著,別在車裡亂跑亂動。現在沒有任何辦法,就看菩薩開恩不開恩了!」
後來的事實證明,無論是菩薩還是上帝,他們都沒對章台市開恩。他們本應開恩,但他們沒有開恩。面對人類五千年文明史中曾產生過的全部悲劇,我們有權大聲地問:上帝,你到底在哪裡!你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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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市政府決定,全市所有機關商店工礦企業部隊學校家屬大院,一律為遇難的梨樹溝小學師生降半旗。同時降下來的還有那初冬的簌簌寒雨……深夜,一隻黑貓警覺地從濕漉漉的老牆根下溜過。
這一夜自然是會有許多許多人睡不著,當然也會有許多許多人依然在「卡拉ok」「ktv」房縱歌。期貨和股票的行都不會因這樣一輛大轎子車事故,而生任何變化。但雨聲中,尚冰睡不著。命運!她腦子裡完全空白了,命運!她只是木木地重複著,閉著眼睛,把哽咽中一次次湧上來的眼淚,一次次又都咽回肚裡。她不想哭出聲來,她不願意去再影響小冰的緒。事故生后,小冰和她那些最要好的女同學一起,立即趕往醫院,去為那些需要輸血的孩子獻血。醫院的大樓門前,集合著那麼多自動趕來獻血的人,黑壓壓的一大片,沒有一點喧嘩。那麼多的軍人、工人、市民、幹部……一輛輛老式的解放牌卡車和一輛輛新式的黑色奧迪……剛滿十六歲的她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壓抑而又神聖的場面。她被感動得一直在默默地流著淚。輸完了血,也不願離開那兒。她太累了。她馬上要期末考試了。她還不太懂得這件事對自己的父親將會產生什麼樣的嚴重後果。她睡著了,趴在尚冰病床的邊上睡著了。尚冰不願吵醒她,不能再去吵醒她。而同樣睡不著的夏志遠,卻幾次拿起電話,想給黃江北表示一些什麼,幾次又放下了電話。表示什麼呢?同?安慰?惋惜?痛心?所有這一切對於已經生的和將要生的又有什麼用?現在表示什麼都晚了……
事故生后,市委立即召開了常委擴大會,北京來的工作組也參加了。他們跟葛會元談話,初步了解了事故生的原委。當時黃江北沒參加會,他一直在事故現場負責處理一應善後事宜。「老葛,你的思想包袱不要太沉重,市委和中央工作組都了解,你一直是反對使用這種劣質煞車管的,後來到底生了什麼事,使你這個老技術專家改變了初衷,又同意使用它了?」林書記這麼說。北京來的同志說:「葛總,事展到這一步,我想您應該明白它的嚴重性,您應該實事求是地講清事的原委了。」
葛會元只是說:「我有罪……」
北京來的同志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您得幫助組織上搞清事實真相。這幾年章台生了一系列稀奇古怪又駭人聽聞的事,它使得人民群眾改革開放的積極性受到極大傷害,妨礙了我們章台市的經濟快速增長。不捋清這些問題的根源,章台市的工作就不可能真正有所改觀。中央和省委下決心要捋清這個根源,市委也有這個決心,您應該完全站在中央和省市委一邊,一起來解決這個問題。這應該也是您的本意。您說呢?」
葛會元說:「我……我有罪……」
林書記說:「老葛啊老葛,你還沒聽清北京來的這些同志的話嗎?今天市委領導和北京來的同志一起找你談,不是要追究你的責任。在這件事里,你當然是有責任的,但現在最重要的是搞清問題真正的根源在哪裡……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如果事牽涉到我林某人,你也應該直截了當地向北京來的同志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