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塵埃落定 第一章(7)
卓瑪嘴裡卻含糊不清,她說:「唔……唔……唔唔……」
一個水與火的世界,一個光與塵埃的世界就飛快地旋轉起來。***這年,我十三,卓瑪十八。
十八歲的桑吉卓瑪把我抱在她的身子上面。
十三歲的我的身子裡面什麼東西火一樣燃燒。
她說:「你進去吧,進去吧。」就像她身子什麼地方有一道門一樣。而我確實也有進到什麼裡面去的強烈**。
她說:「你這個傻瓜,傻瓜。」然後,她的手握住我那裡,叫我過去了。
十三歲的我,大叫一聲,爆炸了。這個世界一下就沒有了。
到了早上,我那有所好轉的眼睛又腫得睜不開了。卓瑪紅著臉對著母親的耳朵說了句什麼,土司太太看她兒子一眼,忍不住笑了,同時順手就給了美麗的侍女一個耳光。
門巴喇嘛又來了。
母親說:「老爺就要回來了,看你把少爺的眼睛治成了什麼樣子。」
喇嘛說:「少爺是看見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吧?」
土司太太說:「是鬼嗎?我看,個把個你們沒有鎮住的冤鬼還是有的。」
喇嘛搖搖頭:「下邊有隻狗下崽子了,少爺是不是去看過?」
於是,我的雙眼又一次給柏煙熏過。喇嘛又給我服了一劑草藥粉末。不一會兒我就想撒尿。喇嘛說是會有點痛的。果然,晚上給了我舒服的地方這時痛得像針刺一樣。
喇嘛說:「這就對了,我不會看錯的,少爺已經是大人了呀。」
當屋裡只有了我和奶娘時,她就問:「那個小妖精把你怎麼了?」
我捂住腫痛的雙眼笑了起來。
奶娘痛心疾:「傻子啊,我還指望你長大我就不會再受氣了,你卻弄個小妖精來騎在我頭上啊。」她把火鉗在銅火盆上摔得噼噼啪啪響。我不理她,心想,做土司的兒子有多麼好,只要神一樣說聲「哈」,這個世界就旋轉起來了。喇嘛的瀉藥使我的腸子唱起歌來了。
奶娘對喇嘛用唱歌似的聲音說:「你把我們少爺的肚子怎麼了?」
喇嘛很嚴厲地看她一眼,走開了。我想笑,一笑,稀屎從下面噴出來了。這個上午,我都在便盆上起不了身。母親要找喇嘛問罪,人家卻出門給人看病去了。我們管他的吃住,可他還是喜歡出去找些散碎銀子。下午,我的眼睛和肚子都好了,人們又一起誇讚他的手藝了。
這是一個陽光明亮的下午。一串風一樣刮來的馬蹄聲使人立即就精神起來。一線線陽光也變成了繃緊的弓弦。
上省告狀的麥其土司——我父親從漢地回來了。他們在十幾裡外紮下帳篷過夜,派了一騎快馬來報告消息:土司請到了軍政府的大員,明天要用大禮迎接。
不一會兒,幾騎快馬出了官寨,奔往近處的各個寨子去了。我和母親站在騎樓的平台上,望著那些快馬在深秋的原野上驚起了一股股灰塵。騎樓有三層樓高,就在向著東南的大門的上面,向著敞開的山谷。寨子的其他三面是七層樓高,背後和整個寨子連成一體,是一個碉堡,對著寨子後面西北方向的山口上斜衝下來的一條大道。春天確實正在到來,平台上夯實的泥頂也變得鬆軟了。下面三層,最上面是家丁們住的,也可對付來自正面的進攻。再下的兩層是家奴們的住房。河谷向著東南方向漸漸敞開。明天,父親和哥哥就要從那個方向回來了。這天我望見的景色也和往常一樣,背後,群山開始逐漸高聳,正是太陽落下的地方。一條河流從山中澎湃而來,河水向東而去,谷地也在這奔流中越來越開闊。有諺語說:漢族皇帝在早晨的太陽下面,**喇嘛在下午的太陽下面。
我們是在中午的太陽下面還在靠東一點的地方。這個位置是有決定意義的。它決定了我們和東邊的漢族皇帝生更多的聯繫,而不是和我們自己的宗教領袖**喇嘛。地理因素決定了我們的政治關係。
你看,我們這樣長久地存在就是因為對自己的位置有正確的判斷。而一心與我們為敵的汪波土司卻一味只去拉薩朝佛進香,他手下的聰明人說,也該到漢人地方走走了。他卻問,汪波大還是中國大?而忘了他的土司印信也是其祖先從北京討來的。確實有書說,我們黑頭藏民是順著一根羊毛繩子從天而降,到這片高潔峻奇的土地上來的。那麼,汪波土司當然也有理由相信,既然人都可以自天而降,那麼,印信啦,銀子啦,刀槍啦,也都有可能隨著一道藍色閃電自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