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邏輯沒問題
狗熊男嘔心嘔肺了半天,再一扭臉直接暴怒而起。
周敞一直警惕戒備著,先一步朝斜後方,一個看起來年紀最長,已經花白頭髮的老者身後躲去。
「吳、吳先生……救、救命……」夥計是結巴,她就也不能倖免。
周敞現在可算知道,每換一個身份,她都等於自動套在了那人的人設里。
花白老者適時站出來,伸臂擋住。
另一邊,一個穿著灰衣長袍,腰系黑牛皮腰帶的中年男人也是剛被驚醒,則起身攔住了狗熊男。
「呸呸呸……」狗熊男無奈住手,又連吐好幾口。
蜘蛛的味道什麼樣,一般人還真不知道。
「怎麼回事兒?」黑牛皮腰帶的中年男人沉聲。
這人一看就知同是鏢師,但語態自帶幾分威儀,該是個小頭目。
狗熊男果然不敢造次,但也不耽誤怒火中燒,一指周敞:「伍哥,這小崽子趁我睡著,往我嘴裡塞東西,戲耍於我。」
「塞東西,塞什麼東西?……」
眾人立刻好奇,他們可是已經一天一宿沒吃東西了。
睡在狗熊男旁邊兩人更是張頭張腦,左右尋找。
果然,狗熊男騰出的那一塊兒地界上,大大一灘口水之中,浸了半隻蜘蛛的屍體。
蜘蛛塞去嗓子眼,肯定活不成。
至於壁虎,既有斷尾逃生的本事,被吐出來之後,早就不見了蹤影。
「蜘蛛?」其中一人聲音都變了調。
另一人直接跟著乾嘔起來。
卻不知還有哪一個不開眼的,砸吧著嘴問:「蜘蛛啥味?」
「不只蜘蛛,還有壁虎,呸呸呸……」狗熊男雙眼冒火,嘴巴咧得比吃了屎還難看。
「啊?」眾人目光齊刷刷又都落在周敞身上。
然而,此時周敞直接現場表演一個弱小、無助、可憐。
結巴夥計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因為身材瘦弱矮小,看起來還比實際年齡小上那麼一兩歲。
一雙細眼,尖尖下頜,躲在老者身後低眉順眼,活脫脫溫順羔羊。
任誰看,都是那種典型鄰家乖順、老實的男孩,定不會做出那等搗蛋、整蠱、戲耍他人之事。
一些人就微微搖頭,表示不信。
一身文士青灰長袍的老者,也就回身問周敞:「你真的把蜘蛛塞進這位鏢師嘴裡了?」
他是結巴夥計的鄰居,人稱「賬房吳」,已在元家做個三等賬房多年。
這次出外差,賬房吳年紀大了,身邊就想帶個人照應。
向來出外差的活計都能比平日賺得多一些,因此他便推薦了結巴夥計上船做個臨時雜役。
結巴夥計一路在船上做雜務,同時侍候賬房吳起居,可謂鞍前馬後。
在結巴夥計的記憶里,甚至前晚出去倒恭桶而撞見狗熊男意圖不軌之事。
那恭桶都是給這位賬房吳先生倒的。
現在有人為難結巴夥計,賬房吳必要出面維護,更是他了解這個看著長大的孩子,並不相信他能有膽量干出這等事來。
周敞則不承認也不否認,縮著身子,一副怯懦不敢說話的樣子。
「王八羔子,別想否認,老子親眼看見你就站在老子頭頂,當時手裡好像還拿著根細木棍。」狗熊男說著話又要撲上來。
那被稱作「伍哥」的中年男人一把拉住:「聽他怎麼說,要是真的,我不攔你,我們這麼多弟兄,難道還能跑了他的不成。」
「你莫怕,慢慢說,若是有人冤枉了你,我也不答應。」賬房吳也給周敞壯膽。
周敞怯怯點頭:「是、是我,但……」
「你承認了?」狗熊男一蹦三尺高,又要衝過來暴打。
「但、但、但我是、是好意。」周敞都嫌自己說話費勁兒。
結巴?
狗熊男這才意識到,猛地想起了什麼,不免心中發虛,也就按下三分火氣:「好,你說,今天你要是不說出個道理,我一定打死你。」
周敞好怕怕,大力瑟縮了兩下,生怕別人看不出來。
賬房吳又拍拍她拉著自己衣袖的手背:「不怕,我們也有這麼多人在呢。你慢慢說,要不唱著說也行,總能說清楚。」
唱著說?
這倒是個好主意。
周敞前世還是卡拉OK票友,起了個《新白娘子傳奇》的調子,唱了起來:「青城山下白素貞……,啊,不……」
「咳咳,我、我早上去放水,突然看到一隻蚊子飛進這位大爺嘴裡,我想幫忙把蚊子弄出來,正巧一隻蜘蛛爬到這位大爺頭頂。小人知道,蜘蛛向來吃蚊子,於是就抓了蜘蛛放入他嘴裡,希望蜘蛛把蚊子吃掉。可是眼看那蜘蛛吃了蚊子還往嗓子眼裡鑽,本想用手抓出來,可惜已經夠不到。幸運的是,牆上正好爬來一隻壁虎。小人知道,壁虎是吃蜘蛛的,於是……」
這番話拖長了音,到後面根本已經沒了調子。
但咿咿呀呀已經足夠眾人聽個明白了,後面的話也就不用再多唱下去了。
眾人卻都不免唏噓。
蜘蛛吃蚊子,壁虎吃蜘蛛,一氣呵成,沒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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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理兒是這麼個理兒,不過怎麼琢磨,怎麼就那麼彆扭呢?
一時間,眾人表情各異。
周敞也使勁兒揉了揉臉,實在是忍笑辛苦,腮幫子都要抽筋,還不忘補上一句:「小、小、小人是一心幫、幫、幫忙,為、為、為這位大、大爺好、好、好……」
「好你大爺,」狗熊男羞憤交集,暴跳如雷,「這種鬼話誰信?」
「我、我、我說的都、都、都是實情。」周敞只管緊緊抓住賬房吳的衣袖,已經有恃無恐。
在船上時,船工是船工、鏢師是鏢師、掌柜掌事隨從,是三伙不同的人馬。
即便他們都同給一個東家打工,但各有各的分工,各有各的利益,彼此互不干涉,也誰都不必服誰。
如今,三伙兒人的主事都不知被關押去了哪裡,剩下這些,若論資歷,還就屬賬房吳先生資歷最老,身份最尊。
賬房吳伸臂一橫,擋在周敞身前:「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從不說謊,笨是笨了點,但的確憨厚有善心,不會害人的。」
「伍哥,」狗熊男求助於黑牛皮腰帶的中年男人,「你要給我做主啊,這小王八羔子存心戲弄我。」
伍哥摸著下巴強忍著笑,更要擺出一臉為難。
賬房吳不等伍哥開口,先又退一步:「如今大家身陷囹圄,還不知接下來會如何,不如以和為貴。這孩子與你無冤無仇,定然不是故意的,不如讓他給這位鏢師兄弟賠個禮,也就是了。」
「無仇無怨?」狗熊男心中泛起嘀咕。
前晚天黑他又只露個側臉,按說結巴根本認不出自己。
瞧著那一臉傻相,倒也不似作偽。
不過就這麼算了,又怎能甘心?
伍哥也不想生事,且平素狗熊男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也不是不清楚,又見狗熊男也沒什麼事兒,也想小事化了:「是啊,這次事情嚴重了,還不知會怎樣。這結巴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幹嘛存心害你?我看讓那結巴給你賠個不是,大人不記小人過,揭過去就算了。」
周敞繼續裝無辜,也趕緊跟著道:「對、對、對不起,這位大、大爺,我、我、我不是故意……」
「氣煞人也,」狗熊男到底咽不下這口氣,爆喝一聲,「小兔崽子,你別想……」「人生的舞台上誰還不是一個木偶,不要沮喪,繼續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