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夢【天水碧】三

沉吟許久后，陸蒼說道：「清鳴山就是一口劍啊，下去吧。」

使臣俯身行禮而後離去，這位家主久在軍中，不喜繁文縟節，更不喜歡文人扭捏的做派，李椿除外。

山上山下達成了一致，裴秋水抱著小青鸞站在爬滿青苔藤蔓的山門前，指向無邊無際的青桐林，輕聲說道：「青鸞，待你化形，就可以下山去看看，遠離紅塵是無法體悟紅塵仙道的。」

被抱緊的鸞鳥啾啾叫了三聲，至於是贊同還是沒聽懂就不知道了。

畢竟它還太小了，雖說在蛋殼裡孵化了千年，可它終究只是一隻幾個月大的小鳥。

待到小青鸞化形可以穿上那件天水碧衣袍，陸氏的江山早就穩如金湯，而擅織造的李花已然式微，天水碧也益發稀少。

陸青鸞下山那日穿了當年的天水碧袍子，他還是幼兒模樣，世間卻已過去了百年。

「是天水碧吧。」

有人認出了這種珍貴的布料，行人的目光大多看向了舔舐鳳凰糖畫的幼童，這孩子生的粉雕玉砌，頭上綰了個道士髻，一襲天水碧色如碧海生瀾。

「是天水碧，我曾經在京營看過陛下，就是這種說不出的顏色。」

「那孩子不會姓陸吧......」

「應當是，除了皇帝誰家還有這樣的衣裳？」

議論聲傳遍了街道，陸青鸞莞爾，他的確姓陸，不過和當政的陸氏沒有關係，只是他需要一個名姓用於行走紅塵。

此次下山他是來拜訪李氏的，江南李花技藝精巧，裴秋水不忍其失傳，便派了小弟子下山學藝。

這也是清鳴山的成規了，人間的技藝終究會消失在時間中，藉由道士之手或許能流傳下來。

見山園依舊清幽，卻空曠了許多，能變賣的奇石等都進了當鋪補貼家用，李氏家主李繁喝著十文錢一兩的粗茶，神情陶醉，彷彿在品鑒價值千金的銀針。

他看到了陸青鸞，抬手招呼：「是來討染料的么？我這還有一缸。」

「而後就沒有了，是么？」陸青鸞仰著頭，他身形太小，坐不到椅子上去，過門檻時甚至險些摔倒。

李繁苦笑:「我能如何？後人不肖，賊子覬覦，倒不如將這天水碧斷絕於此，免得日後生出禍患來。」

園中點了鵝梨香來遮掩染料的氣味，陸青鸞蹲在了地上:「你知道我是清鳴山的弟子，便應當知道我的來意。」

李繁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是學藝呀，我這可不止天水碧，還有煙霞染、上樓台、明月遠……」

他一連串說了許多技藝，有羽靈宗在，即便李花凋謝，手藝也不會消失。

「我會好好學習的。」陸青鸞站了起來，圓鼓鼓的小臉格外惹人憐愛。

李繁心頭微動，他對傳承已經沒了希望，如今的李氏不過一個空殼子，見山園中的奇珍大多典當了出去，賴以為生的染料也所剩無幾。

過了天命之年，李繁對家族早就沒了期望，他僅有一子，七歲早夭，旁支也不願繼承這負債纍纍的李花，織染技藝又太過複雜，難以尋覓到一個合適的傳人。

那麼就只能撐下去，待到最後一任家主死去，江南李氏也徹底消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