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贈 珠 釵
聽了夏川的話,遊方才注意到,偶爾擦肩的路人清一色吐蕃胡人的打扮,剃頭梳辮,胡服著身,竟真的沒有一個漢人打扮的。
遊方突然想到了夏川早上口中的那四個字「亡國之奴」。
「隴頭已斷人不行,胡騎夜入沙州城。
漢家處處格鬥死,一朝盡沒隴西地。
驅我邊人胡中去,散放牛羊食禾黍。
去年中國養子孫,今著氈裘學胡語。
誰能更使李輕車,收取沙州屬漢家?」夏川邊行邊吟。
遊方沒有說話,只一張肅顏看著遠方的路。
「這沙州城的漢人里只有我們夏府的人能穿唐服,只因我們爹爹帶著娘去過邏婆覲見了吐蕃贊普,我爹爹對贊普說,他和娘始終都是大唐子民,如不是為了避難死也不會離開大唐。也不知爹和娘究竟對赤松贊普說了什麼,總之我們家得到了贊普的特許,這個城中只有我們一家漢人可以保持漢人裝扮,可以不說吐蕃語。」夏川繼續道。
遊方雙眼繼冷著面容,肅顏看著前路。
「如果人人都如你家中二老這般的骨氣傲氣,這河湟富饒之地何至於失至這近百年。」沉靜了許久之後,遊方終幽幽的說了這句話。
此時小初明白身邊這兩個男子的對話,凝重嚴肅,自己不便插嘴,也插不上嘴,所以也跟著表情嚴肅的往家行。
三人行至一個岔路口,夏川指了指前方的路:「遊方兄,順著這條路一直行,便是出城的路。我們夏府在右邊。」說著夏川又用手指了指,右邊的岔路。
「遊方大哥你不來我家坐坐嗎?我爹最喜歡招待大唐來的客人。」小初微笑看著挺拔俊朗的遊方。
「謝謝小初姑娘,救命之恩莫敢相忘。」遊方說完從袖中取出了小初中午扔在地上的流雲頭釵遞給小初。
夏川見狀,嘴角逸出了笑意。立刻背身向後走了十幾步,停下等自己的小妹。
「這支釵已經壞了,你撿回來幹嘛?」小初不解的問遊方。
此時遊方又從懷中取出一枚瑩潤滾圓的明珠,「這珠子是許久以前一位與我有緣的朋友相贈,如今我身無長物,連身上的衣袍都是你大哥贈的。現在我身上只剩了這枚珠子是自己的,這也是我僅有的財產。我將這珠子贈與小初姑娘,以報姑娘昨日的救命之恩。」遊方說完又將珠子遞給了小初。
小初看了已經放在手中被自己摘掉一個珠子的流雲釵,又看了遊方相贈的滾圓的珠子。當下心中有了主意。
只見小初將頭釵又遞給了遊方道:「這釵子已經壞了,我必是不會要了,拿回去也只給我丟掉,給我也是糟蹋了。大哥拿去吧,這釵雖不是什麼珍品,但找個當鋪,應該還能換點銀兩。回大唐路途遙遠,遊方大哥比我更需要銀兩。遊方大哥這珠子小初收了,小初若是不收,你肯定不安心,一直惦記著欠小初的救命之恩。」
遊方微怔的看了小初道:「小初姑娘,女子的頭釵可不能亂贈,你可明白?」
小初一雙純澈的眸子里盛滿了不解與疑惑,看了遊方道:「不明白,我只是讓你拿去換錢,難道送頭釵還有別的含義?」
遊方淺淺的笑了。他自己也糊塗了,這早就不是大唐國土了,這裡的人穿胡服說胡語已好幾十年,自己怎麼能拿漢人禮數與規矩說教於眼前這個單純如水的小姑娘?
「沒什麼。」遊方對著小初再次深深行禮相拜之後,坦然的接過了頭釵,放入懷中。又向夏川客套了幾句行禮告別之後,便踏上了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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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了遊方的身影漸漸的縮小,小初笑嘻嘻的轉過身來快步追上已經先行的幾步的夏川。追上了之後小初直接伸手挽住夏川的手臂,往夏川身上蹭。
夏川皺了眉頭看了小妹道:「有什麼話你就說。你那點花花腸子我還是知道的。」
「二哥,這個遊方究竟是什麼人?為何你和大哥對他這般的客氣?爹那點臭脾氣都遺傳給你了,你看人何時這樣正眼相瞧過?我從來沒聽你吟過詩,你今天竟然吟詩給他聽。還有大哥,他雖然是個爛好人,但是我從來沒見過他會把自己的衣服給別人穿,娘那點窮講究的毛病給他。遊方在,我不便相問,現在他走了,我一定要搞清楚。不問清楚,你們只當我是傻子好欺負呢。」
夏川緩下腳步驚異的看了小妹,這個在他眼中一直傻乎乎的小妹何時變得這般機靈?
「其實我和大哥也不敢斷定他是什麼人,只是覺得他的氣度和儀錶與常人不同。連他吃飯的樣子和普通人不同。他說他姓大野,小妹你可知道這大野是什麼姓?
「遊方說他祖上是胡人,那肯定是胡人的姓唄。」小初和夏川邊行邊道。
「和你說多了你也不明白,中土大唐的皇族李氏曾經就姓大野。」
小初瞪大了眼睛看了夏川道:「但是這和遊方有什麼關係呢?」
夏川皺了眉頭看了自己的小妹道:「剛才心裡還誇你長大了長心眼了,現在居然問這麼傻的問題。」
小初立刻用殺死人不償命的眼神狠狠的瞪了夏川。
夏川看著小初的怒意,頓時眉眼笑開了花,小妹還是小妹。真希望她永遠長不大,永遠這般的純真。
「我只是猜測啊,你別當真。」夏川對小初接著道。
「急死人了,你能不能把話一口氣說完?」
「大野這個姓,是當時北周的皇帝賜給戰功赫赫李氏的,李氏一族自己出來打天下之後又恢複本姓。也就是說這個姓存在的時間很短。只有李氏皇族本支才會知道和記得這姓氏。遊方所以說他姓大野,第一也是不想胡謅一個姓來騙他的救命恩人,又不想說出自己的本姓,不想我們將他與皇族掛上鉤。他這個人看上去少言寡語,不像是狡詐之人,所以一旦他說他姓李,我們肯定會胡亂扯他是皇姓,他不想別人知道他的身份,又不想騙人。所以只能說出一個祖上的姓氏來搪塞我們。既沒有騙我們,又省去很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