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轉運(4)
應嗣清扭頭看著那邊,見師父很快出來,身上換了道袍,頭上也戴了道巾。師父皺著眉頭說:\"還不換衣服,跪在那裡幹什麼呀?\"應嗣清問:\"你的意思是,咱們回山?\"師父說:\"當然是回山啦,我不能跟你在城裡過夜,卻空擔了虛名!\"應嗣清聽了這話如釋重負,急忙去換上衣服,跟著師父下樓。
上車,出城,半天無話。到了瓊頂山的半腰,盧道長一邊開車一邊說:\"嗣清,今天晚上的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應嗣清默默地點了點頭。盧道長又說:\"你放心,我不會生你的氣,以後咱們師是師,徒是徒,我還會對你好。\"應嗣清又默默地點了點頭。
回到簡寥觀,應嗣清下車後走進院子,看見自己住的寮房亮著燈,便知道景師傅還在等她。盧道長上山後,說道眾自己做飯太麻煩,就從山下溪口村找了一個姓景的中年婦女,讓她白天做飯,夜晚和應嗣清同住一屋。應嗣清推門進去,正坐在床上綉香袋的景師傅說:\"回來啦?你吃飯了沒有?沒吃的話我去給你做。\"應嗣清說:\"吃了。謝謝。\"說罷,她解襪脫鞋,懶洋洋地躺到了床上。
躺了半天,應嗣清睡不著覺,眼前老是晃動著盧師父的大白臉。她想,今天晚上盧道長為師不尊,差一點兒犯下大戒,真讓人一萬個想不通。不過,幸虧他沒強迫我,在路上還說以後師是師、徒是徒。希望他說到做到,讓我在簡寥觀住得安心。
三月三一天天臨近,簡寥觀里一片忙亂。盧道長從城裡找來工人,拉來鋼管和木板,在邴道長的指揮下,叮叮噹噹地在院子里搭建法壇。應嗣清則一天到晚在大殿里端著朝板,演練法會科儀。
簡寥觀只有一個人對廟裡的忙亂沒有反應。這人是老睡仙,一位九十多歲的乾道。他許多年前就在簡寥觀常住,一天到晚睡覺,只在午時起身,去一趟茅房,去一趟齋堂。據說,他是學了宋代高道陳摶老祖,把睡覺作為修行方式。翁老道長羽化前曾留下遺囑,今後不管誰在簡寥觀當家,都不許趕老睡仙走。說這話時盧道長還在他門下為徒,親耳聽過的,所以他上山後也沒攆老睡仙。
這天簡寥觀的道士們一起吃飯,應嗣清問老睡仙,院里搭建法壇動靜這麼大,妨不妨礙睡眠,老睡仙答:\"當然妨礙啦。這法會,還是不辦為好。\"盧道長聽了這話,立即瞪眼道:\"想睡到山頂上睡去,那裡沒人妨礙你!\"老睡仙說:\"我是說,假稱轉運,謀人錢財,這事行不得。\"邴道長將馬臉一拉,將筷子摔出一聲響,然後指著老睡仙的臉說:\"老雜毛!你敢懷疑我侮辱我?這些年我給多少人成功轉運,讓他們逢凶化吉遇難呈祥。不信,我現在就可以給你轉一轉!\"老睡仙笑道:\"謝謝,不用勞你大駕,我運氣已經夠好的了。\"說罷,他抬手抹乾凈鬍子上粘的米粒,起身回房。
邴道長兀自坐在那裡氣喘咻咻,罵罵咧咧。應嗣清知道,老睡仙的話嚴重傷害了邴道長的自尊。邴道長來簡寥觀的第一天就講,如果不是母親分娩時體弱無力,讓他晚生了一個時辰,他絕對是個帝王命。不過,雖然沒能當上國家主席,他也不是凡俗之輩,出家二十年來已經走遍全國名山大川,會過無數高人奇士,讀爛了許多丹書玉笈,精通了各種陰陽術數,在當今玄門內也算是個人物了。他對盧道長說,他略施小技,就能迅速地讓簡寥觀香火變旺,財源廣進。喜得盧道長手舞足蹈,奉他為財神,對他聽計從。
盧道長對應嗣清說:\"你別聽老頭打橫炮,這法會一定要搞,你只管抓緊練習。\"
應嗣清答應一聲,吃完飯,漱口洗手,又去大殿操練起來。
兩天之中,應嗣清把幾種科儀都操練了一遍,把所有的唱念與動作都記住了。然而,有些內容要與經師配合,有呼有應,有唱有和,她一個光桿高功無法演練。應嗣清和盧道長說了這事,問他聯繫好搭班子的人沒有,盧道長說,還沒有。應嗣清急了,說:\"這還了得,今天是二月二十八,時間不多了呀,你去城隍廟請來幾個不就行了?\"盧道長說:\"我不會從城隍廟請人的。\"應嗣清問:\"為什麼?\"盧道長說:\"我來這裡當家,江老爺子是不樂意的,他能派人幫我?我今天到印州藝專找經師去。\"應嗣清大惑不解,問:\"印州藝專是個什麼廟?我怎麼沒聽說過?\"盧道長說:\"那當然不是廟,可那裡有會唱的。去招幾個聲樂專業的女大學生突擊培訓幾天,把法會應付下來再說。\"應嗣清聽了這話,把眼睛瞪得溜圓:\"你是說,讓女大學生冒充坤道?\"盧道長說:\"怎麼叫冒充呢?咱們給她們提供一次實習機會,說不定,以後她們就留下不走,成了貨真價實的坤道了。\"應嗣清還是覺得不妥,想再勸勸盧道長,然而盧道長已經開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