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路遙何日還鄉(5)

5.路遙何日還鄉(5)

這當空,我現洪運叔的臉上有幾條紅道道,眼角帶著淚水。我想,淚水在他臉上不是稀罕物,但那紅道道是怎麼回事?問過我五叔,才知道去拉碑的時候出了亂子:我爹兄弟五個本來湊了一千塊錢,準備給洪運叔的,可是洪運叔說,大爺待我恩高義重,給他刻碑就當做報恩,錢是決不能收的。可是德配不幹,往他大爺爺的碑上一坐說,不給錢,誰也別想把碑拉走。洪運叔氣壞了,上去就打兒子,可是兒子卻把他一拳捅出老遠,讓他碰到別的碑石上把臉划傷。我的幾個叔都氣壞了,一起上去痛打德配,打得他嗷嗷叫喚。打完了,我爹把一千塊錢摔給他,然後把碑裝車運走。

我二叔聽說了這事,恨恨地說:\"應該把那塊貨拉到這裡,當著祖宗的面再把他狠揍一頓!\"

大家開始樹碑。先把碑座安好,再和好水泥澆在碑座的石窩裡,七八個人合力把碑抬起,小心翼翼栽上去。

我退後幾步,打量一下這碑,現洪運叔真是下了工夫:最上面\"祖德流芳\"四個大字是陽文、顏楷,雄渾凝重;碑文則用陰文、漢隸,莊嚴肅穆。碑的兩邊分別刻有\"梅、蘭、竹、菊\"四種花草,碑的下面則是荷葉蓮花。可以說,這塊碑,體現了洪運叔刻碑技藝的登峰造極。

洪運叔拿出鎚子鏨子,在碑前用作香爐的石頭上鑿窩。這是一項風俗,叫做\"攢(鏨)富\",都由石匠在現場完成,完成之後要得賞錢的。洪運叔做這件事的時候,一直淚流不斷。我猜,他肯定是想起了我爺爺在沭河灘上率眾磨碑的那一幕。

等他鑿完,我爹說:\"洪運弟,知道你不會要賞錢,就不給你了。\"

洪運叔抽抽搭搭地說:\"大哥,你要再提錢的事,俺就在俺大爺的碑上一頭撞死!\"

我爹不再多說,指揮大家燃放鞭炮,而後給我爺爺上香,上供,燒紙,磕頭。

此後一段時間,我因為單位的事多沒有回村。想不到,有一天下午我正上班,洪運叔突然闖進辦公室眼淚汪汪道:\"德,你有錢快借給我一點,你兄弟住院了!\"我問怎麼回事,洪運叔說,德配帶著鄭玲去趕集,路上摔倒了,兩人都受了傷,讓救護車拉到了縣醫院,他得到消息后剛從家裡趕來。我急忙去銀行取了兩千塊錢,和洪運叔去了醫院。

到急診室向醫生打聽一下,一個小時前他們果然收治了兩個摔傷的年輕人,男的磕破了腦袋,已經包好;女的嘴唇撕裂,正在做縫合手術。我們跑去外科手術室,現德配的額頭上蒙了一塊雪白的紗布,獃獃地坐在那裡。問他鄭玲在哪裡,他抬手向手術室的一扇門指了指。洪運叔含淚責問德配,怎麼會把人家摔傷了,德配不講,只讓他爹到住院處交錢。洪運叔下樓后,我問德配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壞笑了一下:\"叫感逼得唄。\"他告訴我,以前每次帶鄭玲出去玩,兩人在車上都會忍不住親嘴。這一回他倆在路上又親,他把頭扭回去,剛剛夠到鄭玲的嘴唇,沒料到車子撞上了一塊石頭。我拍拍他的肩膀說:\"兄弟,感再怎麼逼,那些高難動作還是不做為好。\"德配吧嗒一下嘴說:\"可我忍不住呵!\"

洪運叔交上錢回來,我們等了半個小時,鄭玲被護士從手術室里推了出來。她嘴上蒙了紗布,看到我們,淚水立刻流到了耳邊。

鄭玲在醫院住了七天,花掉三千塊錢。這期間,她的家人誰也沒過來看望,只有德配一個人在那裡陪護。出院那天,我正準備過去看看,德配卻到了我的辦公室,說鄭玲已經走了。我問,鄭玲去了哪裡,德配說,她自己說,可能去南方打工,也可能去九華山當尼姑,反正是不想回家了。

後來我聽說,鄭玲從此失蹤,一直沒和家裡聯繫過。幾年下去,村裡有個在外打工的人回來說,他去九華山進香的時候看見一個尼姑像鄭玲,嘴唇上有一道傷疤。我想,如果那真是鄭玲,不知她起了個什麼樣的法名,在佛前做過多少次懺悔?

德配卻沒有多少悔意。他照常騎著\"雅馬哈\"四處遊逛,能坐下來刻碑的時間極少。這年冬天,他用摩托車馱回一個姓崔的女孩,對父母說,他又有老婆了。那個小崔也開放得很,當天晚上就睡到了德配屋裡。洪運叔和我嬸子氣得通宵未眠,天明時共商一計:為了趕小崔走,吃飯的時候不給她擺碗筷。想不到,這個計策第一次實行,就被兩個年輕人徹底粉碎:人家並肩一坐,共用一副碗筷,你喝一口,我喝一口;我夾菜給你吃,你夾菜給我吃,臉不紅心不跳,其樂融融。我嬸子出來對鄰居說:沒見過小崔這樣的,拿臉當腚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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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鬼子(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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