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回家
「聖旨下,請趙月華領旨!」呼隆隆一群人湧進了國師府,一個尖細的公鴨嗓子一隻腳剛邁入大門,便扯直嗓子高聲叫著。
「你奶奶的,是誰竟然敢到國師府來搗亂?」梅霖正在因為月姐姐的事心煩不已。月姐姐在危急之時出手打走了那土人,梅霖心中不禁大喜以為月姐姐已經好了,沒想到凌師兄剛跑,月姐姐便趴在地上,像狗一樣要吃地上的土,幸虧當時皇上和沈小聰急著治傷也都走了,沒人看到,否則這人還不丟大了?
「這是哪個混蛋敢亂傳聖旨來消遣月姐姐,看我不把你撕碎,讓你知道知道國師府的水有多深?」梅霖怒氣沖沖的走了出去,來到院子里卻是一驚,一大隊身穿黃式制裝的禁軍正威風凜凜的站於院內,禁軍之前站了一排盛裝官服的大官,看那服式多是禮部、戶部的,最前邊一人高舉聖旨,面目莊嚴,神情冷峭,正是大內太監總管劉子善。
劉子善,梅霖很熟,尤其是那皮包著幾個筋的脖子,除了他沒別人,沒想到竟然是太監總管親自來下聖旨,難道這聖旨是真的?皇上又在搞什麼把戲,有聖旨為什麼不先通知自己一聲?
梅霖上去拍拍劉子善那沒幾兩肉的肩頭:「喂,我說老哥,這皇帝老兄又搞什麼鬼把戲?大白天的下的什麼聖旨啊,有事跟我說一聲不就得了?」
劉子善下了一輩子的聖旨,第一次碰到這麼不莊重的人,不由的被梅霖弄的大是尷尬,心想:「下旨之人,下旨之時就是皇上的代表是至高無上的,怎可如此胡鬧?」
但再想到這國師就是在皇上面前也是如此,不由的一陣苦笑,小聲的在梅霖耳邊說道:「咳,咳,國……國師大人,您能不能給老奴個面子?委屈貴姐把這聖旨領了去,我好回去向皇上交差!」
「行,」梅霖這一聲叫的極大,微笑著重重的一拍劉子善的肩頭,把他拍的直跳,「皇上給月姐姐的聖旨?寫的什麼?你遞給我回去交差就行了!」
「咳、咳,」劉子善被梅霖弄的有些哭笑不得,只得低聲下氣的說,「國師爺,後面有禮部尚書看著呢?國師爺要講些規矩才好?」
「什麼規矩不規矩?你奶奶的,在這國師府里,老子就是規矩!你要給便給,不給老子還不接了呢?」說著,梅霖轉身便走,那劉子善趕緊上前一步拉住了梅霖的衣襟。
「好,好,國師爺息怒,既然國師爺要代接,那也是可以的,國師爺不跪也行,可總得擺個香案吧?」劉子善小聲說完,也不等梅霖回答,提高聲音向後道,「擺香案!」
看來這劉子善來之時早就準備好了,幾名禁軍上來七手八腳片刻即好,梅霖往香案后一站,只見劉子善挺直腰板,清清嗓子,站在香案前,緩緩打開聖旨高聲念道:「聖旨下,奉天承運,皇帝召曰,國師之姐梅月華救駕有功,特封為碩月郡主,擇吉日另起府第,准於自由入宮!欽此!」
「謝皇上,」梅霖一聽,這皇帝老兒還算不錯,雖然不知這碩月郡主是個什麼東西,想來總是個大官,這月姐姐受賞可比自己受賞高興多了,梅霖當即高興的鞠下躬去,興奮的把聖旨接了下來,回頭向里叫道,「來人,給大人們準備酒飯!」
那劉子善見完成了任務,哪裡敢留,急忙擺手:「國師切莫客氣,皇上還在等候奴才復命,奴才這就回去,這就回去!」
一邊擺手,那太監總管一邊顫微微的向回走去,梅霖反應也快,急忙回屋取了十萬兩銀票,追上那劉公公及各位大人,每人手裡塞了幾張,那些大人卻是極力推辭。
梅霖不知道他們是不敢收,還以為他們是不願意收,當即又沉下臉來,把他們大罵一頓,那些人才呲牙咧嘴的如接燙手山芋一樣的接了過去。
梅霖興奮的把聖旨拿給月姐姐去看,結果那月華冷冷的不明所以,一把搶過聖旨往嘴裡就塞,令梅霖一腔熱情化為無有。
梅霖本來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哪知一天後,國師府突然又擁進大批太監禁軍,這一次卻是抬來了數十個箱子,又是那太監總管領頭,這一次那太監只說是皇上送給碩月郡主的謝禮,其餘的什麼也沒說,放下東西,回身就走,梅霖攔住想問,那劉子善卻是笑的一臉的神秘。
梅霖打開箱子一看,裡面皆是些綾羅綢緞、珠寶玉器、房中擺設、藝術字畫,皆是宮中所藏珍品。
皇上送這些東西給月姐姐幹什麼?噢,對了,那聖旨上說皇上要為月姐姐另建府邸,想來皇上怕月姐姐府中沒有東西,特意先送來些。
看來皇上這人還不錯,梅霖想到這裡,便老實不客氣的令人抬進屋裡,也再沒去多想,在梅霖的意識里,月姐姐那麼好,別人給她送東西那皆是很正常的事。
自打劉公公走後,國師府上開始熱鬧起來,每天都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國師府門前更是人山人海,寸土寸金,連停放車馬軟轎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這些都是來國師府送禮的官員,小到地方的九品芝麻官,大到六部的尚書,沒有一人落下,官越小送的禮卻越重,就連一向清正不阿的樞密使兼宰相張浚也派人送來一份重禮,是岳武穆的一幅親筆遺畫,要知道此時全國上下皆在搜尋岳武穆的遺作,已到了千金難買的地步。
「呵呵,呵呵,」梅霖不知多久沒有接觸過這麼多人,現在看到這裡多人擠破門的來送禮,不禁每一分鐘都樂的合不攏嘴。
對於這些禮物,梅霖是來者不拒,用梅霖自己的話說,這些東西又不是送給我的,是送給月姐姐的,月姐姐既然沒說不要,那就是要了,我就先替月姐姐保管著好了。
第三天,那劉公公又來了,卻是來宣梅霖入宮見駕。梅霖這些天早已通知了皇上,自己有事,暫不上朝,沒想到皇上仍然派人來請,可見必是要事。
梅霖有心不去,但一想公然抗旨也不太好,更何況人家還送了這麼多的東西來,這一聲謝還是要道的。
「皇上找我,有什麼事呢?」梅霖在路上不停的想著,「哈哈,肯定是老子救駕有功,皇上又要升老子的官了。老子的國師已經夠大了,也用不著再要什麼官了,等一會兒,老子婉拒了就得了。哈哈哈哈!」
梅霖樂呵呵的隨著那劉公公的進了皇宮,到了自己常來的墨香亭,一個人正在墨香亭邊走來走去,顯得心神不寧,看那龍翔虎步,正是近來豪情勃發的年輕的皇上。
那皇上看到梅霖走過來,立即轉過身來,上前一把拉住了梅霖的手。梅霖只覺一股巨大的熱浪傳來,其熱情的程度竟然有些讓人受不了——
「來,來,來,國師請坐,國師快請坐。國師近來辛苦了,」那皇上直接拉著梅霖並排坐在了墨香亭中。
梅霖也不推辭,也不想想,這裡豈能是旁人隨便坐的地方,和皇上平起平坐,讓那一班向以大禮不可廢的文武大臣看到,那還了得!
梅霖心裡不禁有些納悶:「皇上這是怎麼了?這些天我明明什麼事都沒幹,連朝都沒上,為何說我辛苦了呢?是不是我救人的時候辛苦了?我也沒去對抗那土人啊,主要是凌師兄在打啊?對了,肯定是皇上說我和他一起扶著沈師弟,辛苦了吧?哈哈哈哈,看來這官一定是升定了的!」
梅霖想到這裡「哈哈」一笑:「不辛苦,不辛苦,皇上才叫辛苦呢!」
「是啊,」正在高興中的梅霖,沒想到皇上深深的嘆了口氣,一臉的疲憊之色,「朕雖稱不上日理萬機,可這偌大的國家,各種事情層出不窮,又要北伐,也真夠朕忙的了。幸好,這些大事有國師替朕出謀劃策,已經步入了正規。只是這宮裡的事,卻無一人能合朕的心意。後宮雖大,卻無一人能侍寢於朕。唉,實是朕之悲哀啊!不知國師可有善策?」
「噢?是這樣啊,」梅霖心裡一樂,看來這皇上是想老婆了,當即拍著胸脯滿口答應道,「皇上請放心,這件事就包在本國師身上,本國師慣作此事,保證給皇上找一個又漂亮又美麗的好貴妃。」
皇上奇怪的看了一眼梅霖,梅霖卻沒有覺查,皇上心說:「這國師如何會變的如此之笨了?還是在假裝不懂,讓朕親口說出來!」
這話皇上當然不能宣之於口,卻面露喜色的,一把抓住了梅霖的手:「國師,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國師。國師能如此體諒朕意,真乃國之棟樑。只是朕要找的貴妃漂不漂亮倒在其次,關鍵是要有氣質,有那種讓人一看便欲罷不能的魅力。國師可有合適人選?」
「有氣質?」梅霖反問了一句,陷入了努力的思考中。
那皇上在心裡急的暗罵:「老狐狸,真會裝糊塗!」不禁衝口而出:「就好像令姐那樣的!」
「姐」這個字一入梅霖的耳中,梅霖立即明白了皇上的真正意思,「你奶奶的,原來你是想娶月姐姐啊!你這個花心大蘿蔔、雪地里的惡狼、女兒國里的公猴子,你奶奶的,老子……老子閹了你,讓你當劉公公!」
「騰」的一下子,一股怒氣衝到了梅霖的頭頂,梅霖猛的站了起來,沖著皇上破口大罵:「你奶奶的,昏……」
只罵出了一句,梅霖突然清醒過來,此刻自己道行盡失,月姐姐半瘋之中,香姑沒有多少能力,如何能是這皇上的敵手?況且這皇上威嚴日勝,豪氣衝天,自己還得在這屋檐下呆下去啊!
梅霖一個念頭轉過,立即接上了自己的話:「你奶奶的,昏了頭了我。」說著,一下子坐了下去,用手猛的一拍自己的腦門,換上一幅笑臉:「皇上能看上月姐姐是我的福分,我們家的福分,這真是天降鳳凰於我家啊!」
皇上聽到梅霖如此說,終於鬆了口氣,沒成想卻聽到這國師接下去說道:「皇上天大的恩德,我們梅家百世報答不了。只是月姐姐得了重病,實在不能侍候皇上,請皇上還是另選貴人吧!我保證給……」
皇上未等梅霖再說下去,便一揮手打斷了梅霖的話:「國師不必煩心,宮中御醫甚多,無論天下有什麼疑難雜症,皆可攻克。月妃之病,朕必定全力治好。來人,宣史太醫!」
須臾,一位看樣子年已過六旬,頭髮花白的老太醫顫顫微微的跟著劉公公走了過來,看到梅霖不由的一楞,一雙昏花的老眼不斷的向著梅霖身上打量。
「你奶奶的,連神仙都治不了的病,你這些破御醫有個屁用?」梅霖在心裡暗罵一句,再轉念一想,「哈哈,這樣不是正好嗎?這些御醫查出月姐姐確實有病,而又治不了,這樣月姐姐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不用嫁給皇上了嗎?」
想到這裡,梅霖不由的高興起來,向著皇上一作揖:「皇上,我回去給月姐姐治病去了!」
皇上轉過頭來又殷切的叮囑起那太醫來:「史太醫,宮中數你醫術最高,你切莫辜負朕之希望,事成之後,朕必定重重有賞,至於令郎官升三品,能不能升上,就全看你的了!」
「謝皇上宏恩,老臣必定竭盡全力以報皇上,」那史老太醫顫微微的要跪下去,皇上一擺手便免了。
梅霖聽到這皇上話里的意思越來越是厲害,不禁也暗暗驚心:「靠,這皇上用人的手段越來越高明了!威逼利誘皆會,真他奶奶的陰險狡詐!」
那史老太醫用手輕輕一搭月華的脈搏,然後翻開月華的眼皮,看了看月華的眼睛,不禁連連搖頭嘆氣:「唉,趙家小姐的病,我治不了。枉我行醫數十年,面對你們姐弟的病,我都是束手無策,就算是御醫中醫術最高的黃太明重生,我想也是無能為力吧!」
那老太醫的話一出口,梅霖就是一驚,要知道梅霖為了表現自己和月姐姐是親姐弟,對外改稱月姐姐叫梅月華的,就連皇上也不知月姐姐姓趙,這老太醫是如何知道月姐姐姓趙的?更加奇怪的是他竟然自稱為自己治過病,還認識黃爺爺,他到底是誰?
梅霖一下子扯住了他的衣袖,差點把他拉倒:「黃太明?黃爺爺?你認識月姐姐?你還給我看過病?你認識黃爺爺,你到底是誰?」
「咳、咳,人老了,總愛回憶些往事,是我多嘴了,」那史老太醫顫顫微微的走了出去,卻是一邊走一邊說道,「我會如實向皇上稟告趙家小姐的病情的。」
「他給我看過病?我怎麼不記的了?」梅霖出神半晌,冥想苦想著,好久才反應過來,那史老太醫卻早走的不見影子了。
自從泥丸宮被封之後,梅霖只覺的自己的腦子大為遲頓,一件簡單的事情往往要想上半天。
「皇上看上了月姐姐,皇上看上了月姐姐,皇上要娶月姐姐為貴妃,」梅霖腦子中不斷的盤旋著這個念頭,梅霖總覺的自己還有什麼事情沒有想到似的,好像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個影子,具體是什麼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
「乞丐哥哥,你在這裡啊,害的我到處找你,」香姑清脆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香姑並不等梅霖回答,便不由自主的抱怨道:「乞丐哥哥,那荷姑姑真煩人,天天讓我練箭,我說過一百遍了,我不會射箭,也不喜歡練箭,她卻整天在我耳邊嘮嘮叨叨,像個老太婆一樣,你說煩不煩人哪?」
「香丫頭,你又偷著跑回來了?」梅霖轉過身來,本能的說道。
「嘻嘻,乞丐哥哥,你真厲害,一下子就猜測中了,」香姑臉上有些發紅的笑道。
「唉,以前你總是這個樣子的,」梅霖嘆了口氣,這口氣中頗多的感慨,不知為何,近來梅霖總是愛想起從前。
「是嗎?」香姑偏著頭,努力的想了一下,疑惑的說道,「沒有啊,連上一次算起來,我才偷著跑了兩次而已啊!」
「我是說你很久很久以前。好了,不說這個了,我正煩著呢,你還是回去好好練箭吧,荷姑姑也是為了你好!」
「哼,」香姑不滿的撅起了嘴,撒嬌著說道,「你又要趕我走了,你怎麼不去練箭?你們為什麼老讓我去練那破玩意,我告訴你們多少次了,我不愛練那玩意……」
梅霖沒心思去聽香姑喋喋不休的嘮叨,便轉過身去,看向窗外,繼續去想自己的事情。
「哼,」香姑突然出現在了梅霖面前,不滿的皺起了眉頭,撅著嘴說道,「乞丐哥哥,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香姑突然看到了梅霖那額頭上擰著的疙瘩,一幅冥思苦想的表情,不禁興趣盎然的問道:「乞丐哥哥,你在想什麼啊?能不能告訴我呀?」
「唉,去去去,小丫頭片子懂的什麼?皇上要娶月姐姐當貴妃,」梅霖滿臉不耐煩的隨口說了出來,一句話說出來,卻把梅霖的思路引了出來。
「是啊,皇上要娶月姐姐當貴妃,我當然要想個辦法阻止,不讓皇上得逞。雖然史太醫會回去稟報月姐姐真的有病,但以皇上的英明,想必絕不會輕信,皇上一定會親自來看,到時我想個什麼辦法呢?」
「當貴妃?什麼是貴妃啊?我也要當,好不好嘛,好不好嘛,我要當你的貴妃,我要當你的貴妃,」香姑抓住梅霖的手不斷撒嬌著搖晃著,口中吐氣如蘭,那一陣陣似梅似蘭的香氣直撲梅霖口鼻,梅霖心中不禁怦然而動,再看到香姑臉上那幅嬌艷桃紅的模樣,不禁心中一盪,「對了,那皇上一定是看到月姐姐長的漂亮,才想娶月姐姐當貴妃的!」
「香姑,我們走,去找荷仙姑,」梅霖一把拉著香姑轉身就跑。就在這時,有人來報:「皇上駕到,請國師接駕!」
「你奶奶的,來的好快啊,讓他等等,」梅霖腳步不停的直奔荷仙姑的修行之所而去。
皇上在門外轉了十四五個圈子,終於等到了梅霖開門,並迎了出來,皇上有求於人便強壓怒火沒有發作,反而笑著道:「朕乃不速之客,恐怕打擾國師啦,還請海涵才好!」
「呵呵呵,皇上前來,我迎駕來遲,也請皇上海涵啊!」梅霖邊說邊把皇上迎了進去。
皇上明明是為了月華而來,卻是絕口不提這件事,只是跟梅霖聊些家常及國中雜事,無非是些國師近來可缺些什麼?如果不夠,只管找朕來要;碩月郡主的府第我已經下旨在建,預計一月方能完功,請國師隨時前臨指點;北伐的大事已定,朕決定由樞密使兼宰相張浚親自督師,殿前指揮使凌雲任監軍,二十三萬大軍已至邊境,國師看可還有不妥之處?
此時在梅霖的心裡哪盛的下這些事情啊,就算是對於宋朝遷都臨安之後的第一次北伐這樣的大事對梅霖來說也成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此時的梅霖正在千般思考著如何讓皇上看到月姐姐的模樣,讓皇上徹底死了那條娶月姐姐為貴妃的心。
梅霖心裡明明知道皇上來此的目的絕不為此,對於皇上所說的那一些,梅霖也得佯裝聽的極為入神,還不時的出言評說,說的恰當好處,讓皇上以為自己正聽的無比熱心,然後不露痕迹的裝作自己毫不知覺的把月姐姐的房門推開了一線,露出了月姐姐正在沉睡著的玉容。
梅霖能看到對面皇上的眼立即變直了,心裡極命的想笑,卻是不敢笑出聲來,只得拚命的憋住,臉上卻還得裝出一付毫不知情的樣子,嘴裡不斷講解著北伐中應當注意的問題,講的頭頭是道,搖頭晃腦,一幅極為入神的樣子。
梅霖十分的留意著皇上臉上的表情,眼睛卻不能一動不動的盯在皇上臉上,只得不時的在皇上臉上偷瞟一下,終於看到皇上臉上的表情由熱烈到錯愕到疑惑再到失望,心裡不由的大喜,暗叫一聲:「成了!」
果然,等皇上的目光收回后,變的意興闌珊,再也提不起與梅霖談話的興緻,講了幾句客套話,便起身告辭而去。
「哈哈,成了,哈哈,成了,荷仙姑這易容術真管用啊!」
送走了皇上,那些大臣們卻也都再也不來了。
第四天傍晚,卻來了一位梅霖做夢都想不到的不速之客——六王爺趙天德。
六王爺是滿朝之中唯一未向碩月郡主送賀禮的人,梅霖早生了一肚子的氣,不是自己現在道行全失早已要上門去。
今天看他前來,身穿簡服,只帶了一名隨從,一切規規矩矩,步步按禮節行事,梅霖倒也不好發作,只得冷冷冰冰的把他讓進了屋裡,分賓主坐定。
六王爺使了個眼色,那名隨從知趣的退了出去,屋裡便只剩了兩人,六王爺突然從懷裡掏出了黃色的小包,一層層的打開,登時滿屋大放光華,黃布包還未全部打開,梅霖已經隱隱能看出包的是一顆夜明珠,夜明珠對梅霖來說並不希罕,但像六王爺帶來的這麼大的夜明珠,梅霖還是第一次看到。
正因為梅霖見識過夜明珠,才更加知道它的價值,小的夜明珠已是希世之寶,像這麼大的夜明珠尋找千年也難一見,更何況看那珠子的模樣,隱隱閃出淡綠光華,定有不凡之處。
果然,那六王爺把黃布包全部打開之中,輕輕的把那夜明珠推到了梅霖面前,緩緩的說道:「貴姐喜升郡主,老朽未來到賀,實在是太過失禮了。這是老夫最為心愛的一顆灕水夜明珠,權當是老夫送給貴姐的一份賀禮,略表心意。國師且莫小看這顆夜明珠,它絕不同與那些普通的夜明珠,它的神奇之處在於能使水發光,只要把它放於水中,過一刻鐘,再拿出后,那水便能發出這夜明珠般的光輝,而且那光永不消失,所以它被稱為灕水夜明珠,這是仁宗時高麗國的貢品,實乃無價之寶。」
一看到六王爺竟然送給自己如此大禮,當然送給月姐姐和自己那也沒什麼分別,梅霖立即便樂了,伸手正要去拿,卻是想到了什麼,便又把縮了回去,笑問道:「呵呵,我常聽沈師兄說無功不受祿,我哪能隨便要王爺如此厚重的禮物,王爺還是請回吧!」
嘴上雖是如此講,心裡卻在拚命著禱告:「死老頭子千萬放聰明點,可別連我這話也聽不明白。」
那六王爺想是沒想到梅霖竟會不要,不由的顯的有些著急,用手把那灕水夜明珠直接推到了梅霖手邊,顫微微的說道:「不瞞國師,老朽此來是有求於國師的!」——
「哈哈,老狐狸尾巴果然露出來了,」梅霖在心裡一陣暗笑,同時卻也感到一陣不舒服,「唉,人與人難道真是這樣?送禮皆是因為有求於人?就像那些給月姐姐送禮的大臣們,只不過是為了討好我而已?」
那六王爺看到梅霖沒有接話,便接著說道:「老朽知道國師雖然年少,卻是爽快之人,老朽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老朽此次前來是想請國師能替老朽驅邪的!」
「驅邪?」梅霖差點跳起來。
六王爺終於等到梅霖有了反應,便趁熱打鐵道:「老朽聽皇上說,國師法力通神,曾經到皇宮替皇上驅過邪,靈驗無比。老朽家門不幸,內眷如中瘋魔,日夜啼哭,遍請名醫也找不出病症,疑中邪崇。唉,天底之下只有國師才能解救,還請國師大發慈悲,伸出援手,只要成功,讓趙天德做牛做馬,趙天德也絕無怨言。還請國師一定要發發慈悲啊!」
說到後來,趙天德已是漸帶悲聲,輕輕的用衣袖擦拭著眼角,兩眼變的昏花迷離,再也不復那精光閃閃的形態,三道深深的皺紋堆起在他的額頭上,右眼角處的一顆淚水還未擦凈,在燈光之下閃閃發光,極為顯眼。
在這一瞬間,梅霖突然發現這個厲害的對手已經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就是在這一瞬間,梅霖心底的某根弦突然間被觸動了,當即毫不猶豫的說道:「好,我答應了!」
「太好了,謝謝國師,謝謝國師,國師真乃少年英雄,千年難遇的奇才。事不宜遲,國師這就隨我走吧!」
「走!」梅霖立即站起身來,跟著六王爺走了出去。
直到梅霖上了六王爺的小轎,梅霖才暗叫一聲:「糟糕!」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道行盡失,還捉的什麼妖,驅的什麼邪啊!那不是去送死嗎?
但,看到六王爺這可憐的模樣,也實在不願讓他太過失望,算了,去就去,我去看看到底是什麼妖怪敢來害人?莫不成又是那什麼二十八星宿乾的好事?
梅霖心中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坐在六王爺的轎上來到了六王爺府,到了這裡並沒有停留,立即又添了一頂小轎,六王爺移了過去,把這頂轎子讓給了梅霖,接著抬著繼續前行。
這一次的路程較遠,梅霖迷迷糊糊的有種要睡著了的感覺,只覺的身子起起伏伏顯的那麼的不真實。
不知過了多久,梅霖鼻中突然間聞到了一股清香,那股清香是那麼的熟悉,那是梅花的香味。
不知為何,梅霖突然想到了家裡的那個梅園,現在這個時候家裡的梅花應該開的正盛吧!這麼多年沒有見過到過母親,不知道母親怎麼樣了?是否過的還好?是不是還在思念著他這個不孝的孩兒,還是早已經把自己忘了?這時的母親又會是一幅什麼樣的樣子呢?還有那文縐縐的爹爹?
也許我真的應該回家去看一看了!
轎子停了一下,耳邊傳來幾聲輕輕的說話聲,接著「吱扭」一聲,彷彿是打開了一扇小門,接著轎子輕輕抬起,慢慢了進了一個所在。
這是什麼地方?在似睡似醉之間,梅霖隱隱的感到前面閃過幾點燈光,好象是一戶人家。
那股清香更加的濃郁了,幾乎每一口吸入都是那種清香,梅霖腦中彷彿產生了一種幻覺,自己彷彿來了家裡的梅園,正身置於那梅園之中,這種感覺自泥丸宮被封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
梅霖微微的仰起頭,輕輕的閉上,在黑暗中仔細的體會著這種家的感覺,前方似乎響起了凌亂的腳步聲,好象正有不少的人在奔來。
現在梅霖只想更深一步的體會那種久違了感覺,對那些腳步聲似乎聽到了,又似乎根本沒有聽到,直到轎子「咯噔」一下子停下,身前突然響起了整齊的聲音:「迎接國師!」
梅霖一楞,清醒了些,接著一個極為低沉卻又異常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唉,我說過不要你來了,你卻非要吵著來,你……你……」
接著一個梅霖更為熟悉的聲音單獨的響了起來:「民女梅婉妹迎接國師!」
「是娘!」梅霖這一驚幾乎要昏了過去,透過轎簾能夠隱約看清外面黑壓壓的跪了一堆人。
原來,梅霖的母親婉妹自梅霖離家出走後,無日不在想著梅霖,也曾外出尋找多年,卻始終沒有梅霖的音訊。只得在趙秉天的勸說下回到家中,卻開始供起了佛堂,每日里燒香拜佛,希望佛祖保估自己的孩子平安。
這一拜就是拜了十多年,其間也不斷的央求趙秉天派人出去打探梅霖的消息,每次帶回來的皆是失望。
近一段時間,一直還算平靜的婉妹突然間瘋癲起來,整日里大喊大叫說是佛祖託夢,自己的孩子要回家了。趙秉天百般勸解也是無效,以為她是生了什麼病,便立即請已經與綠兒結了婚在此居住的小醫仙柳明診治。柳明診治半天,也是困惑不已,只是說夫人像是受了什麼刺激,身體上絕沒有什麼毛病。
趙秉天一想,婉妹整日里呆在佛堂,從不見外人,能受什麼刺激,莫不是中了邪?
想到驅邪,便想到瞭望空大師,其時望空大師卻不在,短時間也不可能趕回來,趙秉天無法,只得悄悄的求助於六王爺。
於是,才有了六王爺請梅霖這一幕,婉妹顫顫微微的垂著頭跪了下去,卻突聽到一聲大叫:「娘啊!」接著「撲通」一聲,一個人影從轎子里跪出一下子撲在婉妹懷裡失聲痛哭起來。
「霖兒,你是霖兒,你真的是我的霖兒?」婉妹伸出顫抖的手輕輕的托起梅霖的臉,泛著淚花的眼睛緊緊的盯在了梅霖臉上。
「嗯,嗯,娘,我真的您的霖兒,您的霖兒回來看您啦!」梅霖哽咽著出聲。
「霖兒,」婉妹一聲大叫,把梅霖摟在懷裡嚎啕大哭,在淚眼之中,借著燭光,梅霖突然瞟到母親的兩鬢已經半白了,額頭上有了一道深深的皺紋。
母親老了,可母親還遠遠的不到五十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