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文革」中的秦城監獄秘密寫作(3)
李英儒的頭嗡地脹大了,「犯人」、「長期坐牢」幾句話在他身體里爆炸,把他撕裂開來。***
「我犯了什麼罪?為什麼把我關在這口水泥棺材里?」「**你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一股血流猛竄上來,李英儒感到自己不能在世上活了,他想:「死吧!可殺不可辱!自己到了這個地步還活個什麼勁兒?死吧!死之後,讓家斷絕了對我的牽挂,也是件好事哩。」
牢卒的眼睛又一次在方孔中出現,催促他馬上卧下。李英儒坐到低矮的鋪床上,現是張光板,只有條棉被——說準確點是一條短尺寸的被套,裝了四個大棉球。一個吃奶嬰兒也無法用的枕頭,只有供中醫診脈用的手腕墊大小。可是,在準備去死的人眼裡,這些也不算什麼了。在嚴寒的冬夜,死寂的黑暗裡,李英儒把兩腿伸進棉大衣衣袖裡(幸虧他還穿了一件棉大衣),不脫衣服,用大衣裹住下身,上面蓋了那件「棉球」壓風。
就這樣,李英儒一連兩夜沒合眼,思考:生還是死?死該怎麼死?
這裡只有四面牆壁,連上吊繩也找不到,刮鬍刀片、腰帶都被沒收。觸電,電門裝在牢房門外,被看守掌握。思考良久,唯一可行的是用頭去撞瓷馬桶,室內倘有往前沖的室間,可是馬桶太低,極難用准力氣,如不能一撞而亡,徒使大腦失靈,生不生死不死更受罪。他前思後想,現死對他也不是件容易事。
在極端的思想痛苦中,他也想到了抗爭,他問自己:難道我就這麼結果了自己?冀中五一大「掃蕩」,你不是領著同志,帶著幾千群眾突圍了嗎?天津廓房窪地,敵人幾挺輕重機槍向你掃射,不也連滾200米脫生了嗎?為了送報,逼得走投無路,你不也一咬牙衝進炮樓叫偽軍開門,讓他們為你放了弔橋嗎?當時有一絲猶豫怕死,也闖不出來。現在是非常況,先需要鎮定,穩定緒,冷靜判斷。
李英儒努力冷靜下來,集中思考:難道我就鬥不過那個**?就為了北京圖書館、上海圖書館送到「中央文革小組」文藝組那一包封著的**30年代資料、照片,儘管李英儒向她誓並未拆看,可是**還是不肯將李英儒(當時任文藝組副組長)及金敬邁(組長)和組內她認為有關的人(王道明、矯玉山、張根城、陸公達等)放過,一併關押,從此多人下落不明。說自己寫反動小說搞反黨組織,聯合國民黨反攻大陸是幌子,大部分原因是那包照片。
李英儒不禁想到,「如果我自殺,正中了**的心思。她巴不得我們都死絕!」李英儒明白,沒有**話,他是出不去的。可是**哪天才能天良現呢?答案也是明顯的,除非自己死在**的後面。要坐穿牢底,絕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韌性的戰鬥!
經兩天兩夜,分分秒秒的激烈思想鬥爭,一個結又一個結,被他打開了。他太疲倦了,在猙獰的鐵欄中,寒冷的鐵窗下,人蜷曲在「棉球」里睡著了。
3.繞地球跑一圈
在無法預計的長時間中坐牢,這種度日如年的日月,光有決心和願望是遠遠不夠的,須要拿出驚人的毅力和韌性精神,否則想長期堅持是不可能的。
先要過的是生活關。戶外北風呼嘯,僅有一件棉大衣和「棉球」極難熬過冬夜。黑屋終日缺少光明。更可怕的是,三頓吃不飽飯。早晨窩窩頭,中午晚上還是窩窩頭。不知從哪裡弄來的陳玉米面,粗糙不說,還帶砂子。白菜菠菜連根吃,黃爛菜葉還在其中,往往菜中夾雜著蚊蠅蛆蟲。看了之後實在難以下咽。獄方是把粗劣伙食當做一種懲罰。每月8元的伙食,一要養活炊事員,二則車馬損耗費要從中扣除,三是辦伙食的人從這樣可憐的低標準里還搞出一筆節餘。
沒過多久,李英儒的身體就變得異常消瘦,心臟病加上咯血,吐得水泥地上滿是血痰,眼看是活不下去了。為了爭取生存,與**比誰能活過誰,他開始鍛煉身體。先是在囚室里沖拳。開始只衝20次左右便氣喘,後來日漸增到百拳、五百拳、千拳、三千拳,沖完拳渾身是汗。為了全身運動,又改成跑步。囚室迴旋小,每跑一圈不到5米。李英儒估算步子,每750步算一華里。由每天跑8至15華里,增至後來每天跑30華里,達不到指標不休止。冬天跑得渾身汗,脫下棉褲穿單褲跑。夏天,穿褲衩打赤腳在水泥地上跑。跑啊跑啊,一連跑了三個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