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文革」中的秦城監獄秘密寫作(5)
要進行寫作,先需要稿紙。恰好,這次家人送進來一套《資本論》。也許,兒女們考慮到父親在獄中極度的寂寞,所以選擇了這本書。可巧的是,這本舊版書具有超於其他書籍的天頭、地角,而且頁數可觀,十分厚重。李英儒估計了一下,《資本論》上下兩卷的每頁空白加以珍惜使用,可夠他用上一兩年了。沒有筆,家裡送來一支牙膏,他將鉛制的牙膏皮底角,折下后變製成蘸水筆。剩下的只欠墨水,李英儒把獄中曾給犯人的紅綠紙袋牙粉,將其紅紙撕下,把報紙上的紅字也撕下來,集中在一塊,泡在飯盆里,用手指捏爛使顏色滲出。這樣共獲取了幾十cc自製粉紅墨水,李英儒一經試用,糟糕,筆不好使,顏色也過於淺了。經過一段懊惱和苦苦思索,忽然心生一計,裝作跑步跌倒,他在白瓷馬桶殘缺處偷偷將手背劃破,呼門衛喚來醫生,藉此要來了半小瓶紫藥水。這樣,「文房四寶」俱全了,李英儒開始偷偷寫作。
寫作時,一心必須二用,一邊寫書一邊留神門衛的腳步聲。聽到腳步臨近,便裝作凝眸,讀書。待衛兵走過後,再揮「毫」書寫。此時,李英儒現軟牙膏皮做成的筆,是他一生中用過的最難用的筆。筆尖蘸上紫藥水,一筆一畫,畫上個把鐘頭,還寫不到100字。一個月過去了,他大略數了一下自己的工作,結果才寫出了幾千字。這不禁使他大為懊惱。
5。《女游擊隊長》和《一代青春》的寫作
1973年的春節來臨了。家人被通知獲准第二次去秦城監獄探視。李英儒的家屬在興奮中聚集在一起,又一次召開了家庭討論會。
大家商議給父親帶些什麼(帶東西是有限定範圍的),到了獄中哪些話該講,哪些不能告訴父親,以免父親傷心。對於李英儒在獄中寫文章一事,做妻子的認為,如能死裡逃生已是萬幸,還寫啥小說?此次坐牢歸根結底還不是從寫小說惹出的禍?孩子們也認為不應該再往獄中送紙筆,如被查出將會中斷探監,罪上加罪。可是張淑文長年做丈夫的創作助手,「文革」前的兩部長篇都是經過她的手抄出來的,她同孩子們都非常清楚,在單身牢房中關押的李英儒,如果不能寫作也許反而會要了他的命。百般矛盾,無法解決。
第二次的獄中會面。家人儘管已秘密攜帶了紙、筆,卻並未告訴李英儒,想看況而定。李英儒表示任何糖果都可以不要,只要圓珠筆。看到父親因得不到紙筆那種極端愁苦的表,兒子乘看守疏忽之際,裝作替父親撣土,把圓珠筆和幾支筆芯偷偷掖進他的棉鞋裡。張淑文把包有白報紙的包裹皮藉機捆在李英儒腰間。當李英儒被押回牢房,張淑文看到看守在李英儒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就放他回監去了。張淑文感到心怦怦地跳個不止。
李英儒返回自己的囚室,激動地打開包裹皮。他獲得了寶貴的白報紙,還有兩張巴拿大的紙片,上面寫滿了蠅頭小字是兒女們寫給他的信。讀著信,他淌下了淚水。
李英儒獲得紙筆之後,渾身精神倍增,創作思路也格外活躍。他每天寫作時間不少於8小時。每天夜裡他想好第二天的「作業」,起床前在被窩裡將章節、詞句安排妥當。起床后,捧著《資本論》裝出閱讀的樣子,把印在腦海里的文章謄到《資本論》的字裡行間里。就是幾寸寬的紙邊他也視如珍寶,加上惜「筆」如金,字體比新五號還小。
李英儒完全沉浸在《女游擊隊長》的創作中。他每每噙著眼淚,描述我抗日戰爭的艱苦鬥爭,並含著刻骨仇恨,描寫書中杜次郎等敵人。一旦寫起來,如饑似渴,每個月至少寫10萬字。40萬的初稿,只花了三個月的時間。
有一個夜晚,李英儒正寫得頭暈眼黑,抬起頭來,從夏日打開的一平方尺的小窗口裡,看到藍天夜空中掛著月牙。片刻又望見烏雲漫過來把月牙遮障。翻開報紙,現這天是端陽節。當即口佔一小詩:
碧空烏雲吞月光,驟憶今夜是端陽;
人生有路須前進,大夫何須躍楚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