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郭小川、郭小林父子對床夜雨(6)
飛鳥中也許是你最不平凡。
你善於在天海遠航,因為你有一雙羽毛的風帆。……
嚴寒來了,
你急忙把行裝打點;
溫暖去了,
你的歌聲也成了嗚咽。
你甚至來不及,
分享我們豐收的狂歡。
你也顧不得,
人們對你臨陣脫逃的責難。
縱然你有一千條理由,
也不能使我取消這一點意見。」
雖然「批評」的聲調比較嚴厲,但詩人始終保持朋友之間關起門來說話的姿態:
「大雁呵
讓我再一次把你規勸:
不要再那麼高貴吧——
把自己比作鳥中之仙。
那些卑賤的鳥兒,
不是正在和人民一起共苦同甘?」
「討厭寒冷,
就應當靠自己的熱去創造溫暖。
鄙棄落後,
就應當激起實現理想的更大勇敢。
要知道,任何一個先進的地方
都曾有過一個落後的從前。
改換一個地方的面貌,
絕不是
一蹴而就,在一日之間。
怎麼能設想,
別人改造好的地方再任你參觀遊覽?」
這詩之所以能夠以「手抄」形式在建設兵團流傳,後來又傳到兵團之外,是因為《大雁》反映了1971年之後,在廣大知青當中湧起一陣對「堅持鄉村幹革命,同工農兵結合一輩子」表示懷疑、否定的浪潮。這種普遍產生的苦悶、彷徨,又被眾多知青的革命理想主義所否定。兩種思潮相互衝突,兩種文學作品也在知青內部,以「自身體系」的規定語、方式一齊進行傳播。一方面是以《南京之歌》(知青歌曲)、白洋淀詩群為代表的「懷疑派」;另一方面則以《決裂·前進》(長詩)、《大雁》(短詩)為代表的「堅持派」。這兩派之間雖然觀念不同但都是在知青系統內部展開辯論衝突,其作品也都以手抄、口傳的形式流布。所以這兩者應同屬地下文學。不同觀點的論和作品是在知青內部進行,還是在知青外部進行,二者有截然不同性質。
《大雁》流傳開后,郭小林曾收到從內蒙生產建設兵團寄來的一封信,寫信的是位在內蒙支邊的北京女知青。原來,東北兵團一男知青探家時將《大雁》帶回了北京,又由他的妹妹——一個內蒙女知青帶到了內蒙兵團,被同連的一北京女知青看到了。這個女知青給郭小林寫了一封熱洋溢的信,對《大雁》表示讚賞。在當時特定環境這種通信是意味深長的,女孩子表示願與郭小林建立通訊聯繫,字裡行間流露出仰慕之。當時的人都很單純,郭小林也不例外,認為以這種方式結識女青年不「高尚」,就做了冷處理,沒有回信。
郭小林與後來成為他妻子的楊桂香戀愛是在「文革」後期。楊桂香家鄉山東,「文革」初投奔她姐姐到農場落戶,成為一名農工。才到農場時,她不過是個天真的山東女娃娃,還跟在全連人後面,參加批鬥郭小林。郭小林站在台上,脖子上掛一塊牌子:「三股妖風黑幹將」。楊桂香在台下舉拳跟著別人高喊:「打倒郭小林!」當她與郭小林談「朋友」時17歲,已是個俊俏出眾的姑娘。楊桂香姐姐知道后,堅決反對她與「郭瞎子」來往。因為其父是「黑幫」,「郭瞎子」本人連個統計、拖拉機手也不是,跟了他遭罪一輩子。姐姐當眾斥罵過:「郭瞎子不安好心!」,曾將他趕出家門,還託人為小妹介紹了兵團一個營長的兒子。楊桂香對男女的事,因為年紀小,起初什麼也不懂,經過認真思考後,她決心跟「郭瞎子」好。楊桂香不顧家人反對和阻攔,經常偷偷給郭小林洗涮縫補衣服,到柴垛邊去約會,帶一兜雞蛋給他吃。
當時,郭小林、楊桂香所在的「種子連」,距離後來電影《我們的田野》中所拍那一片白樺林,相距不過12華里,這片白樺林現在已全國聞名。當地叫它「南橫林子」,邊上是852農場的大水庫,碧波蕩漾,白樺林如箭,是一個美麗的地方。1975年郭小林與楊桂香在連隊一間土屋裡結了婚,用北京糖果招待老職工和同連隊的知識青年。郭小林經過13年「勞動改造」,終於成為一名北大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