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監禁文學的詩人群像?(3)
斜倚床頭讀她,
在卧病的白天。
挨了批鬥回來讀她,
一句一聲長嘆;
端起飯碗讀她,
酸菜苦瓜變甜。
……
她反覆訴說著
共和國歡笑的童年;
她清楚地證明著
生活曾經那般燦爛。
——《一張糊牆的報紙》
這張記載共和國童年的報紙,只能讀到一面,詩人不能滿足,便將它揭下看其背面,結果,卻現有一自己的詩印在上面,真是「無巧不成書」。他把這張舊報紙藏在枕席下邊,以便能夠經常重溫過去失去的歡樂和詩。結果:
幾天之後,又抄家了,
一張舊報紙也難倖免。
還有意料不到的飛災,
她是罪證,我在翻案。
——《一張糊牆的報紙》
流沙河在艱辛的生活中,不曾忘記用詩來記述他的生活。他從自己日常生活中看到了人性扭曲的方方面面。《芳鄰》一詩,記述了一個經常拉詩人喝酒的鄰居,「夜夜邀我作客」滿嘴巴的酒氣,待我極親熱。可是一旦造反當了官,就「臉上忽來秋色」,猛揭詩人放毒,狠批他在復辟,交斷絕。可是:
他家小狗太糊塗,
依舊對我搖尾又舔舌。
我說不要這樣做了,
它卻聽不懂,
語有隔閡。
——《苦鄰》
流沙河在回憶自己學詩的經歷時說,少年時他就夢想做一個詩人,認為抒感乃是一件高尚而有趣的事。「至於『歌詩合為時而作』的起碼道理,當時是根本不知道的,當然更想不到一吟詠如果不合時宜竟會給自己帶來窮愁坎坷了。清代的《楚辭》註釋家蔣驥說:『騷憂乃不祥之書也!』直到50年代末,我才懂得這一句沉痛的感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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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崖邊的樹:「胡風集團」分子曾卓、牛漢的命運及詩作
1958年全國有550000多人被劃為「右派」分子,其中半數以上失去了公職,相當多數被送去勞動教養或監督勞動,有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少數人幸運地被原單位留用,但大多用非所長。1962年中央也下過文件,提出給「右派」分子分期分批摘帽,予以寬大處理。可是「文化大革命」爆,「右派」們又沉入更底層。還要過16年歲月,才能得以平反。
「文革」十年對於「右派」分子是血淚的十年。「文革」中一些「右派」分子(他們大多是知識分子)用詩歌記錄了他們的親身體驗。
大「右派」胡風,在「文革」前的1965年已經出獄,「文革」開始后,又被監禁。1970年又因寫「反動詩詞」和「在**像上寫反動詩詞」(其實是獄中無紙,胡風將詩寫在報紙空白處),被加判無期徒刑。既不準胡風上訴,也不讓他看判決書。所謂「寫反動詩詞」,指的是胡風的《懷春室述懷》。這些詩創作於1957年前後,「文革」中胡風被關押成都看守所,曾多次默誦,寫錄於報紙白邊上,又被多次抄沒。1957年胡風為了解決獄中無紙筆,詩作遺忘的問題,曾借用魯迅《慣於長夜過春時》一詩,用其原韻——絲、旗、詩、衣,步其四韻做詩,以便背誦。以旗韻為例,胡風曾寫有:「眼裡朦朧望聖旗」,「學分敵我畫紅旗」,「喜見晴空一色旗」,「牆頭重掛萬年旗」等,記述了渴望恩赦、思念幼子、出獄喜悅和重新生活的感經歷。
「胡風反革命集團」主要成員曾被逮捕入獄的「七月派」詩人牛漢、曾卓,也是「奇冤如蘿命如絲」。「文革」中,兩人遭到審查、關押、流放、勞改的命運。
曾卓,生於1922年,湖北武漢人。1939年開始在重慶、桂林表作品,有小說、電影劇本、評論等,1941年在重慶參與《詩墾地》的編輯工作,作為「七月派」主要詩人,有詩集《門》出版。在l970年曾卓寫下了《懸崖邊的樹》:「不知道是什麼奇異的風,將一棵樹吹到了那邊——平原的盡頭,臨近深谷的懸岩上。」這股奇異的風,指的就是「文化大革命」的狂風,運動的狂風把作者吹到了臨近深谷的懸岩之上。萬般危難之中「樹」傾聽到了:「遠處森林的喧嘩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樹」雖然是孤獨的,卻「顯得寂寞而又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