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釋甄道長
蘅蕪苑還熱鬧著,今日不接客,姑娘們在後院里祈福許願,穿針乞巧,有幾個膽大的捉了蜘蛛放在盒子里。見蔣霽從後門回來,小蝴蝶們連忙迎上去了。
「你回來啦,我托你帶的糖畫呢?」
「我的,我的糖人兒!」
「買到花燈了嗎?」
「蔣霽,凈了手來吃巧果。」
蔣霽點頭,把帶的東西歸給主人。拿著新買的草鞋進了屋子,卸貨磨鞋,之前的麻鞋破了個洞。
沒一會兒,柴房的門就被敲響了,原來是花娘。「拿著~」,花娘遞給蔣霽一個小紅封,「圖個吉利~」
蔣霽抬眼看去每個姑娘手裡都拿著一個紅色的小方片,他彎了嘴角:「多謝老闆娘。」曹金走船去了,其他護院晚上不住在這兒,整個蘅蕪苑內外只有蔣霽一個男子。
姑娘們在後院鬧夠了,都回自己房間去了。蔣霽在後院凈口,抬頭看了看,並沒有在黑漆漆的天空中辨出牽牛星和織女星。他用帕子擦了臉,回身睡覺去了。
夜深了,也靜了。
蔣霽躺在床上,不太睡得著,腦子裡反覆都是那人問的那句話:「你真不怕我?」
他果然知道,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那晚狼妖說的足夠明白,那人也說的清楚,他要除妖,他們是對立面。
月光把銀杏樹影子鋪在窗紙上,摩出沙沙響。疲憊還是把思緒壓下了心頭,他模模糊糊的睡著了。
「啊呀!」
一聲尖叫如同沒有閃電預告的滾雷,劃破了天空的寧靜。
蘅蕪苑一間一間亮起了燈光,雜亂的腳步聲響起,蔣霽兩三步踏上樓梯,沖向了三樓那間沒開燈的房。
房門已經打開了,有兩個姑娘半跪在地上,手裡扶著另一個半躺在地上的姑娘,三個人面帶恐懼的盯著暗室里的窗戶。
窗紙上銀杏樹影婆娑,有一個巨大的蛇影在詭異的扭動著,影子印在地面上,長長的拉伸到門邊。
蔣霽沉著臉踏入房門,推開了那扇紙窗,一絲涼意被夜風吹入,窗戶外面靜悄悄的,什麼也沒有。
花娘提著裙擺匆忙趕來,地上那姑娘抱住她的腿發著抖嗚咽。
「起來,柳柳。」花娘扶起地上那位,讓另外兩個姑娘架著,「先別哭了,怎麼回事兒?」
「媽媽,有蛇妖......」一說話,那柳柳壓不住顫抖,眼睛空洞的盯著面前,「有蛇妖......」
見花娘盯著她,柳柳回神突然抓住花娘袖口:「真的,是真的!我回屋卸了簪子,洗漱好了正在更衣,聽見房間有嘶嘶嗦嗦的聲響,我一停下來,那聲音便不見了。我以為是我聽錯了,滅了燭燈準備睡覺,剛褪了鞋上榻,又聽見屏風外面有響聲,我便披了外袍出來看。」
另一個扶著她的姑娘接著說:「窗戶上好大的蛇影,我們幾個都瞧見了,蔣霽進房開了窗,它又不見了。」
花娘呼吸沉重了些,轉頭望向窗戶旁邊的蔣霽,蔣霽朝她點了點頭。
花娘皺著眉朝空曠的大堂喊道:「姑娘們都到大堂去,別待在房間里,住得近的互相看看人齊不齊。」
蘅蕪苑燈火通明,姑娘們兩三個成群都來到了大廳。花娘望著樓上一間一間檢查房間的蔣霽的身影,不斷安慰自己,她不能慌,不然這群丫頭全都亂了。
蔣霽又把後院看了一遍,連水井牆角都沒放過,從後門進來,朝花娘搖了搖頭。
叩、叩、叩
紅色的大門被敲響了。
「誰?」蔣霽沉聲問到。
「善主勿怪,貧道偶路此地,見妖氣纏屋,所以叨擾。」渾厚的聲音從大門後傳來,蔣霽回頭和花娘對視,花娘抬了抬頭。
「不知道長從何處來?」蔣霽又問。
「哈哈,貧道釋甄。人本過客,無來處。處處無家,處處家。」
紅色大門敞開,門前人青色大褂,頭戴一字巾,留著長須,胳膊上靠著一把拂塵,朝著門裡行了個拱手禮,身後的天邊已經亮了一條縫。
釋甄進了大門,手中拂塵一甩,「叨擾各位善主。」
「釋甄道長,」花娘上前,「道長為何說小店妖氣纏屋?」
「此屋陰氣過重,本就極易吸妖。」釋甄捋了捋長須,「更何況那妖混在你們之中,你們身上多少沾染了妖氣,正氣不足,妖便橫行。」
「混在我們之中?」花娘眉頭一蹙,「這裡每日來往賓客絡繹不絕,若是常客倒還說得過去。可是現在這裡都是自家人,從未發現什麼異常。」
那道士捋著長須『哈哈』一笑,從左到右掃視一眼眾人,然後問花娘:「也可是妖孽附體,近來可有才入人也?」
花娘袖下指尖扣住了掌心,盯著老道沒有說話。身後幾個丫頭下意識瞟了蔣霽一眼,然後又低了頭。
釋甄把視線挪到那個高挑健碩的男子身上,眯了眯眼,一道符籙拖著殘影向蔣霽襲去,蔣霽側身躲開,符紙『啪』的一聲將紅色門柱燒了個大洞,後面的姑娘們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妖孽,還躲?」釋甄抬手將拂塵一甩,點地飛身靠近蔣霽,又甩出三道符籙,打的地面啪啪響。
「喲,放鞭炮呢?」聲音帶著笑意打斷了裡面的打鬥,眾人抬頭看見一白衣勁裝男子咬著包子從大門晃進來,烏髮高束在身後甩啊甩。
「這是,捉妖呢?」來人柳葉眼壓得彎彎的,視線掃過那抹黑衣,又看向釋甄,「還是拆遷呢?」
「無知小兒。」釋甄看向謝意,「貧道收妖,閑雜人等迴避。」
「您捉,我就看看。」謝意嚼著包子,靠在另一邊門柱上,看向了正在盯著他的花娘,垂了眸。
「釋甄道長!」花娘提著裙擺走上前,「這裡都是自家人,何來您說的妖孽?此子來此三月有餘,從未有異。」
釋甄看向花娘:「是否妖孽附體一看便知,可否借善主油燈一用?」
花娘側臉看向手邊丫頭,不一會丫頭就取來一盞油燈。
那老道踏罡步斗,拂塵一指,卷斷身前蔣霽數根頭髮,用符紙裹住製成燈芯,燈煙裊裊升起,一條煙蛇搖搖擺擺,冉冉騰空借煙而遁。
那柳柳哪受得了,直接向後跌去,「蛇,蛇妖,是蛇妖!」
「真是蛇妖。」謝意見此大驚,「道長,這還是只大妖吧?這該如何是好?」
「哼,小兒莫急,貧道有的是辦法。」釋甄瞥了他一眼,轉頭向花娘看去,「不過剝離妖體不易,更需要消耗法術耗材,還得看善主個人是否誠心。」
「當然誠心。」花娘又瞥了一眼謝意,「道長只管提出。」
「我看善主確實誠心,也是有福之人,便只收取法金十兩。」釋甄捋了捋長須。
「你若是真道,收了他也便罷了。」釋甄耳邊一道清冽聲音響起,他感覺袖口被拽了一下,轉頭和一雙柳葉眼對上了視線。
手中符紙一滑,那老道鬍子便被割下幾根,修長雙指一捻,燈芯落入油燈,燈煙升起一條煙蛇搖搖擺擺,又騰空借煙而逃了。
「道長怎麼也被附身了?」謝意站在老道旁邊,對他眨眨眼,「我看道長與我有緣,便只收取法金十兩吧。」
「你,你!」釋甄按住鬍子,瞪著眼睛指向謝意,「既是同行,又何必拆穿?」
「裝神弄鬼,靈符害人。」謝意用那老道的袖口蹭掉手指上的油,「以法欺人,罪連九玄,你要謹記!」他捋了捋自己並不存在的鬍子。
「站住!」見那老道要跑,花娘叉腰呵住,指了指被那假道用符損壞的門柱和地面,「賠錢!」
「先生。」蔣霽不知何時來到謝意身旁,拱手道:「多謝先生。」
「你倒聰明。」謝意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黑色裡衣合身的穿在那人身上,「命倒也大。」
煙波湖上,船隻正在無聲向岸邊靠攏,東方湖畔上泛著魚肚白。
蔣霽看著花娘和謝意低聲交談,將大廳桌椅扶起,轉身進了後院。換下的裡衣一抖,一片發白的紙片緩緩落下,他看見了一個符紙小人。
他蹲下撿起那符紙小人,用指肚捻了捻,輕笑出聲。
原來是被通風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