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尋找疤痕少年
若說在玄元城中尋找一個外形猥瑣,頭上有疤,身邊女人頗多的少年,便是官府大舉出動,一戶戶地去查,估計也得大費周章。
但玄天宗的做法簡單且粗暴。
當晚,玄元城上空,一個長三丈、寬一丈的金色敕令飄然而起,映著月華熠熠生輝,整整漂浮三個時辰之久,引得無數人駐足觀看,上有一段金色敕文:
「惟華夏大周帝國弘德十三年,玄天宗執掌碧落山道統已百又廿十三載,上奉天命,下佑黎民,不曾有一日之懈怠。我教青冥真人仙游極樂,臨行有旨:為葆基業之長青,將廣開法門,以待有緣之人。」
「尋一孩童,總角之年,額頭有疤,身邊頗多女性相伴,如有此番形容和資質,當可入我玄天宗勤修天道,吞吐陰陽,伸曳四時,經緯八極,以待仙緣之路。」
這段話寫得並不古奧,馬上在玄元城中傳開了。
「我擦,玄天宗敞開大門招弟子,那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回啊!」
「是啊,聽說十多年了,偌大個玄元城愣是沒一個人入了玄天宗的法眼!」
「碧落山的成仙路都被這些臭道士封死了!奶奶的!」
「看這尋人啟事說,不挑長相,只要額頭上有個疤,身邊女人多就行!」
「有個疤還不容易?這位哥哥,你幫俺看著娃兒,老子現在和圈裡的老牛頂上一犄角!」
……
果然,到了第二日,出了玄元城,往碧落山脈逶迤而入的一條小道旁,有一塊數畝大小的平地,平地上擠滿了上百號人。
有裹著頭巾的,有頭上還纏著繃帶的,老的、少的、年輕力壯的都有……空地邊上的田埂上更坐滿了大姑娘小媳婦,有的嗑著瓜子在閑聊,有的拿了針線做著女紅,群生眾像,不一而足。
一名老道帶著兩名年輕的弟子左右巡視,看著這麼多人,不禁犯了難。
這一堆人,到底哪個才是宗門長老要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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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寶混在人跡中,不停地東張西望。
那敕令掛了一晚,方大寶卻沒看見,只在怡紅院蒙頭大睡。
昨日,白天方大寶看神仙打架,開始還好好的。不知為何,到了晚上方大寶就開始頭疼,一直鬧騰到天明,方才好了些。
第二日,方大寶聽人說,玄天宗在招弟子,他就跟著一大群人來了。
他是來看瑾瑜仙子的。
想起瑾瑜仙子的大長腿,方大寶不禁舔了舔厚厚的嘴唇。
結果他巴巴地過來,瑾瑜仙子一根毛都沒看見——只看到幾個雞皮鶴髮的老道士,不禁十分掃興。
方大寶涎著臉,問其中一個小道士:「你們宗門那個漂亮仙子呢?長腿的!白白的!」還用手比劃著大白腿的長短。
年輕道士一聽宗門女神竟然被稱呼為「白白的大長腿」,不禁勃然大怒:「無賴小兒,仙子也是你能議論的?快快離去,免得污穢了玄天宗山門。」
方大寶碰了一鼻子灰,加上昨日「城門受辱」,對這玄天宗更加瞧不起,小聲嘀咕著:「切,神氣什麼,聽說一個和尚一巴掌就把你們掌門給滅了。」
好在年輕道士修為不高,沒聽見。
「那毛和尚還給過我靈石呢。」方大寶從懷中拿出一枚靈石,在手裡一拋一拋,彷彿便是自己大展神威,和青冥真人大幹一場的模樣,心裡頓時舒坦了許多。
不料,領頭的老道士眼尖,看到方大寶鋥亮的額頭上也有一個月牙兒般的疤痕,便嘲笑道:「你這小子,這傷疤是畫上去的,還是貼上的啊?」
「您老識貨!」方大寶一摸額頭,洋洋自得道:「這疤可不得了,像星星又像月亮,像初一又像十五。算命的瞎子給俺說了,俺是十全十美的命,好得神鬼菩薩都要妒忌。小小的一點破損,這叫殘缺美——為防止鬼神妒忌,您老可懂不?」
方大寶滿口胡柴地瞎吹,老道看了他兩眼,扭頭哼了一聲,也不搭話了。
老道點點頭,一個年輕的道士手中的拂塵一擺,對眾人大喝道:「頭上有疤的,排成一行!」
一堆人蜂擁而至,在年輕道士跟前擠成長長的一排,多數是十餘歲的孩子,甚至有幾個老漢也混入其中。觀其相貌,抬頭五線譜,滿臉是音符,竟比玄天宗的老道更老了一些。
方大寶愣了一愣,也跟著站進去。
「八歲以下,十五歲以上的出列!」老道一聲斷喝。
「俺不老,還小得很呢!道爺!」一個老兒骨朵著嘴,不情願地出去了,另外一個老漢還想賴著不走,「俺也是小鮮肉!」
一個年輕道士隔空拂塵一抖,叫一聲「咄」,老兒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齜牙咧嘴地就不動了。然後拂塵迎著兩個老兒輕輕一揮,兩個老兒踉踉蹌蹌幾步,竟如隔空被人架著,晃晃悠悠地靠著一棵皂角樹坐下了。
老道士呵呵一笑,和老兒說道:「您這把年紀,若要修仙,仙人都害臊呢!」
眾人見了這一手功夫,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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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想起這三個道士,貌似普通,那可是碧落山上下來的!
餐風飲露,都是世所罕見的半仙之體,豈是玄元城的吃糠咽菜的俗輩所能比擬?
「若是七日之內的新傷,也出列!」
這下倒好,本來長得像條蚰蜒般的隊伍一陣搖擺,又不情願地出來了一小半人。
還有幾個大孩子賴在裡面不肯出來,隊伍里的孩子頓時七嘴八舌地呵斥道:「你頭上還在流血呢,還不出去?」
「說你呢,道爺要的是舊傷!」又有人補刀。
「裡面本來有傷——這是舊恨添新傷,刀疤上撒鹽,小娃子你懂不懂?」死活不肯出去的孩子略大些,眼珠子一彈,就要動手。
老道士森然橫了一眼,這半大的孩子噘著嘴,也出去了。
老道士背著手,走近隊伍逐個檢視,傷在後腦勺的、下巴的、鼻樑的,還有些傷痕,明顯是畫上、貼上的。老道士一雙老眼精光閃爍,看人如同刀子剜肉一般。小孩子都嚇得渾身發抖,乖乖地束手出去了。
不過片刻,偌長的隊伍就剩下區區四人。
「小子,你家女人很多?」一個年輕弟子似笑非笑,問領頭一個半大的小子。
「有俺媽、俺姐、俺妹,還有俺姑、俺姨……」孩子囁嚅道。
「她們都住你家?」
「有時。」這孩子幾乎要哭出來了。
老道點點頭,示意年輕弟子又問下一個。
「俺家女人多!」這孩子估計出身豪富之家,渾身綾羅綢緞,白嫩的脖子上套著一個叮叮作響的金項圈,「我媽說,以後要給我娶八個姨太太!」
「那你現在和誰睡?」
「我和我媽睡。」孩子想了想,「有時候我也和我姐睡。」
眾人不禁哈哈大笑,老道士笑著搖搖頭,又去看一個。
一個黑瘦的孩子打著赤腳,額頭上一塊月牙狀的傷口,慘白慘白的,十分顯眼,一看至少是十多日前的傷口了。
他黑豆般的眼睛躲閃著,一直不敢抬頭,滿是泥垢的腳尖一刻不停地摳著腳下的泥土,十分局促。
「你這孩子,你頭上的傷口怎麼來的?」
「回稟道——道爺,那是小的跟阿爸砍——砍柴,被柴刀割——割傷的。」這黑小子竟然是個結巴。
「你家裡女人很多?」旁邊一個道士忍住笑,問道。
「女——女——人?」黑小子半天才說出一個女字,已是滿臉通紅,「沒——沒,有。」
「除開你媽,你沒見過女人?」有人笑道。
「沒……沒有女……女人……」黑瘦的孩子一臉的羞慚,「俺還——還小,爹說,要姐……姐先出……嫁,俺才能娶……娶媳婦。」
這麼長的一個句子,這孩子吞了三口唾沫才說完。
老道士聽得眼睛都直了,順口問了一句:「你也有姐姐?」
「小的有九個……九個姐姐……」孩子臉更紅了,「都沒嫁……嫁出去,家窮……」
老道眼睛一亮,又點了點頭。
方大寶一旁咯咯地笑起來,「黑娃兒,你以後威風哇!哈哈,九個姐夫,誰要欺負你,你一群姐夫能把他們打出綠屎來……」
「粗俗不堪!」前面那個年輕道士別過頭去。
老道士忽然看到一旁的方大寶,一臉憊懶的神色引起了他的注意。
老道士問道:「你這娃兒,看起來你女人很多啰!」
「嘿嘿,等俺長大了,最少要娶三個,不夠,最少四個,」方大寶白眼一翻,「名字俺都想好了,春蘭、夏荷、秋菊、冬梅,一個季節換個老婆,不重樣的!天天翻牌子!」
「春蘭、夏荷、秋菊、冬梅?」老道若有所思,眼睛一亮,「小娃兒,你家在哪兒!」
「俺家可好玩啊,天下最好玩的去處!」方大寶想起毛和尚的話,一順溜道:「你去俺家裡,只要你錢給夠,夜夜做新郎,天天入洞房!快活得不要不要的。」
旁邊的吃瓜群眾頓時哄堂大笑起來:「孩子,莫非你也有九個姐姐?九個姐姐都干哪個營生?」
「大舅子!」有人就喊上了,「你姐別和你長得一樣吧,那老子可沒胃口!」
方大寶聽得火起,小眼珠子一彈,回罵道:「老子家有老母豬一頭,屁股大,奶水足!正在發情呢,你去正合適!」
「老子就要你姐!」
「你只配老母豬,你不就喜歡那調調兒嘛——圖的就一個黑殼子,抬頭紋深!」
眾人笑得前仰後合,山道邊頓時充滿了快樂的空氣。